鸿雁

冰

　　鸿雁又送来了粽子。去年这个时候也送了一大包，还特意包了能能爱吃的纯米粽。我不记得是怎么告诉她能能这个讲究，从此就记住了。鸿雁说她去年才学习独立包粽子，我竟一次也不没拉地都享受到了。

鸿雁是我大学同学，小我一岁，可和我交往她一直是姐姐的角色。几十年的日子里，交往的人来来去去，享受过来自人们的温暖，也体验过因人而生的薄凉，来自鸿雁的都是温暖。

上学的时候，我一直奇怪她总能找到办法帮我。每次开学放假打包行李，收拾床铺，好像她都恰巧在场。其实我俩不住一个宿舍，我不知道她怎么恰巧都在，怎么能把我的东西那么熟悉自如有条不紊地收拾妥当。可她收拾这些的时候，我即使在场也总觉得无从帮起，只是站在旁边看她忙来忙去。

女生学习之外的副业织毛线活，鸿雁很拿手。速度快，织的平整样式也好。记得我们七个女生都穿自己织的红毛衣在雪地里那张姿态各异的照片，现在想起来都朝气蓬勃的喜人。我的手工不好脾气又急，织围巾的时候漏针了，挽救弥补的活一定是鸿雁完成的。那被我搞得一团乱麻无从着手的毛线，她总能不慌不忙轻松地理出头绪完美修复。织毛衣的起头，领口，收针这些技术难度高的部分，也大部分是她负责帮我完成的。

没记得鸿雁逃过课，我却常常开小差，误了笔记不用担心落下，鸿雁的笔记最完整。拿来边抄边看，一堂课的内容也就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

我们最着迷的事情是散步。晚饭后，晚自习后，周末。所有的闲暇时间，我俩约散步不会落空。踩着尖头的单根皮鞋，走过窑洞院前那条当时最平整宽敞的水泥路、土操场自然不用说，同样踩着尖头高跟鞋走过杨家岭周围的山峁田地，没记得累过。只是现在想脚当时得多么年轻才能驾驭得了高跟鞋在山坡田埂间的长时间留恋。鸿雁现在还能踩很细很高的鞋，我却只能穿运动鞋了，踩高跟散步的脚啊，成了无法想象和理解的过去。

边走边说的内容一定比散步走过的山水还要丰富。我们要补齐上大学前彼此没有参与过的生活，甚至假设未来可能的状况。于是父母的脾性，兄弟姊妹的状况，曾经的同学朋友，恋爱的桩桩件件，在一天又一天的散步后变得生动清晰了。补齐这些，我们的闲谈便可以毫无障碍地无限跨越了。说遥远的过去和异地，谈没有踪影的未来，我们无需铺垫，话头一起便能顺利延展。谈话头绪众多，主题丰富。那些轻愁，那些温暖憧憬，便在不断地咀嚼、玩味、分享中变得更加意味深长，我们也便深深地走进了彼此的情感生活。

大学一毕业，鸿雁与初恋如约结婚，也毫无悬念地成了贤妻良母好老师。我们的联络从写信，打电话，QQ到微信从未断过但也不频繁，只是彼此生活里的大事件和某些小心情总会找机会汇报沟通，因此，几十年过去了，虽然我们各自遥远地生存，但无论什么时候见面，无论什么时候开聊，无论什么话题，我们都不需要铺垫便能一泻千里的谈到预设不到地方和时候。

我没她幸运，总能遇到失恋失婚这样的让她无法帮忙的大事。每次她都会真诚地说“我真不知道怎么能帮到你”。我也想如果困难都如毛线活出错了那么容易修正该多好！看她真诚焦急的眼神，我想信如果可能，她愿意像当年一样帮我理顺一团团乱麻。

这次无主题闲聊从早上十点说到晚上十点，吃饭的时候也没停下过。我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没留句号的时间便赶她赶紧回去，已经晚上十点，为我耽误了她陪儿子夜读而惭愧。儿子是她47岁时意外收获的第二个爱情结晶。女儿已是待嫁的大姑娘了，儿子才上小学，她便提前退休陪着儿子念书，捏橡皮泥，贴树叶贴画，作品竟洋溢着童趣。

鸿雁仍扎着长马尾，还踩高跟鞋，身形比那时胖了些，辫子里也有了隐约的白发，那些曾经的姐姐品质，几十年后便酝酿成母性的光辉，让她闪耀着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