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 那事 那些人 ——写于共青团建团百年之际

燕禹祥和

<p class="ql-block">  那些年,在华北油田的业余生活中,有“三大酒场”是比较出名的:“团派”的酒场,“草归”的酒场,张家口老乡的酒场。“团派”就是华北油田会战以来,专职从事过共青团工作,互相称为老团干的一群似乎永远都年轻的人;“草归”一族戏指曾经在内蒙古草原,也就是在二连油田饱尝过“白毛风”“黄毛风”的人;张家口老乡好理解,但不同的是,其他地方的老乡往往以县为单位聚会,他们是以地区为单位聚会,自然是声势浩大,非同一般,因此也榜上题名。</p> <p class="ql-block">  要说油田酒场多得难以计数,形形色色,林林总总,为啥这三个酒场这样出名?表面上看主要是这三个酒场频率高,规模大,但如果细细的琢磨,是另有原因的,大概是酒场的内在主题更突出吧。</p> <p class="ql-block">  就说张家口老乡吧。当年,张家口、承德地区都是河北省比较贫困的地区,号称“张承欠发达区”,尤以张家口地域广阔、地貌复杂、深山荒坡、坝上高寒,自然环境恶劣,经济欠发达,生活困苦,总之是一个字“穷”。为了摆脱这个穷字,一群满怀希望的孩子,走出深山,离开坝上,来到了华北油田。相比之下,这些人对过往的艰苦感受理解得更深刻,对现实的处境体现出更珍惜,表现为超出常人的吃苦耐劳。共同的理想加上特殊的经历,使得张家口人格外的相惜相恋,格外的心心相印,格外的抱团。所以,他们的老乡聚会不分县区,只论地市,往往一次几十桌,令人艳羡。</p> <p class="ql-block">  再说“草归”一族。如果说张家口老乡们是因一个“穷”字聚成酒场,那么,“草归”一族的酒场,就是因了一个“苦”字。二连油田地处内蒙古高原,冬天零下三四十度,寒风刺骨,滴水成冰,别说干活,就是一般的室外活动,也难坚持。但是,活不干是不行的,管线穿孔了,油井出现故障了,不及时处理会影响产量,甚至会酿成更大的安全事故,环保事故,因此,就有了以抢险为主要任务,闻名遐迩的“戴狗皮帽子的敢死队”。经过各级组织的挖掘,局团委选树,名扬中石油。这是自然环境之苦。</p> <p class="ql-block">  二连地处北部边陲,远离基地,远离亲人,消息闭塞,会战初期,看到的报纸都是过期很久的,给家里打个电话,都要排队托熟人。如果工作地点又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远井站,那孤独寂寞就可想而知了。二连公司阿赛输油管线的一个输油站,是一座远离基地,又远离主干公路,处在草原深处的一个站点,看门狗“大黄”得病死了,站上所有的几名工人专门给“大黄”举办隆重的追悼会,奏哀乐,致悼词,献花圈,遗体告别,以追思“大黄”对大家的陪伴,以这种方式来排遣大家的寂寞,这个故事曾经写进了石油党校教师的讲稿。这是寂寞思念之苦。</p> <p class="ql-block"> 二连一年刮两季风,一季是“白毛风”,一季是“黄毛风”,每季刮半年。二连人对两季风的描绘,往往也是常常挂在嘴边,异口同声,绘声绘色。比如说狂烈的白毛黄毛风能见度几乎为零。黄毛沙尘无缝不入,宿舍的双层玻璃也难抵挡,晚上睡觉能把人呛醒,非要投个湿毛巾捂住嘴巴和鼻孔。更要命的是假如在野外或路途中遇到强风,迷路、车抛锚,就会有生命危险。这样细思极恐,极其后怕的历险故事在二连很多很多,流传的也很广很广,查证起来也确都是真人真事。所以,对二连人来说,这就不单单是甘苦同当,更是生死与共了。</p> <p class="ql-block"> 可能会有人说,草原并非说的那样恐怖,莺飞草长,鲜花盛开的季节,是多么令人神往啊!没错,但还是有你想不到的苦和难。讲一个我亲身经历的故事吧。一九九一年的夏天,由河北团省委牵头组织的华北五省市青联慰问团,到二连油区慰问演出,一批青年艺术家和演员带去了精彩的文艺节目。这些演员和节目后来都很出名,比如,山西电视台的主持人任志宏后来成为了中央四台国宝档案栏目的主持人,再比如天津刘俊杰和谢天顺的相声《找毛病》,隔年上了春晚,只不过刘俊杰的捧哏搭档变成了赵炎,轰动一时。当然,这是题外话。就是那次慰问,专门安排其中一个演出小分队,到前面提到的阿赛输油管线的另一个输油站去给工人们演出,小分队的演员乘一辆面包车前往,吃完早饭就出发,也就几十公里的路程。</p> <p class="ql-block">  下午一点,站上打来电话,说工人们翘首期盼,就是不见演员的踪影。那时除了站上有生产用的专线电话外,还没有手机。听到这个情况,公司机关判断可能是因为这几天下雨,草原路泥泞,面包车陷在路上了,于是就赶快派大车前去营救。果然如此,在大卡车的连拉带拽之下,下午三点多才到达站上。站上的工人把最好吃的,和由于下雨蔬菜供应困难,仅剩的几根黄瓜都端上了饭桌。演员不到,他们就饿着肚子等,此情此景,深深触动了演员们的心,节目还没演,台上台下便哭成一片。</p> <p class="ql-block"> 他们有一张照片至今深深烙印在我的头脑中:修井架上吊挂着尖尖的冰溜子,采油树上冻结着厚厚冰包,皮帽子的绒毛结成直愣愣的冰刺,棉衣棉裤冰成直挺挺的铠甲,工人们的眉毛胡子冻成了长长的冰花,所有的颜色都不是白的,被油井喷出的石油漂染成黑褐色,整个井场、井架、作业工人融成了一幅生动的油塑油雕。这幅油塑油雕就成了二连人战天斗地的写照,“戴狗皮帽子的敢死队”,经过各级组织的挖掘,局团委选树,名扬中石油。这是自然环境之苦。</p> <p class="ql-block">  除此之外,会战初期风餐露宿,栉风沐雨,二连人遇到的苦,承受的累,只有他们最清楚,最真切。这些苦和累,是天然的下酒菜,是自然的行酒令,是回味无穷的精神大餐,也是这一群人每每酒场都趋之若鹜的动力源泉。他们的每一次酒,可能都有一个刻骨铭心的记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一个不得不喝的理由。哭也好,笑也好,闹也罢,醉也罢,都在酒里了。</p> <p class="ql-block">  要说“团派”的酒,好像既没有张家口老乡们的“穷”,也没有“草归”们的“苦”。可依然是那样的生动活泼,那样的乐此不疲,其黏性,其韧性,甚至超过前面两个酒场,原因究竟在哪里呢?作为这个酒场的局中人,我一直在思考着。</p> <p class="ql-block">  我是八十年代从事专职共青团工作的,那是一个蒸蒸日上,活力四射的年代。油田二三十岁的青年占职工总数的一多半,一群生龙活虎的人,朝气蓬勃地创大业,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天天都是捷报频传,共青团工作在油田占据十分重要的位置。管理局团委是共青团工作的首脑和中枢,下基层检查指导工作是经常的事,那时候到基层是没有接待餐的,都是到团干部家里吃饭。</p> <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次到采油二厂出差,中午了,厂团委葛书记就把我请到他们家里吃饭,刚结婚,还没小孩,住着单身宿舍,他爱人给炒了几个菜,葛书记从床底下拉出一箱啤酒,二十四瓶装的大塑料箱,吃得香,喝得美,酒菜一扫光,酒足饭饱后还不忘品头论足,说菜炒的有点咸了,说葛书记真能喝,自己就喝了半箱,以后就叫“葛半箱”吧,其乐融融,久久难忘。</p> <p class="ql-block">几十年过去了,大家都已经退休或即将退休,见了面仍然跟他爱人开玩笑说那次菜炒咸了,仍然叫葛书记“葛半箱”。同样的事情有来有往。有一次,葛书记到局团委来开会,也是没有接待餐,我也请他到我们家吃饭,也是刚结婚,没小孩,住着单身宿舍,也是我爱人炒菜,那天碰上单位停水,我和葛书记一人拿一个大桶去隔壁单位提水,好像也没觉得啥,很平常地洗菜做饭,少不了也是把从老家带来的,当商业局长的父亲压箱底的好酒拿出来分享,喝个痛快。类似的事情太多太多,几十年过去了,许多重大公务事情都淡忘了,这些事却始终历历在目。这可能就是“团派”酒场的发端吧。</p> <p class="ql-block">  团干部在同龄人当中,不一定是最能干的人,但一定是最有上进心的人,通过主观努力弥补客观不足,没有条件创造条件,想方设法把事办成,就会成为优秀的人,这恐怕是团干部们共同的信条。那个年代流行着一句话,叫做党委有权,工会有钱,没权没钱共青团。没权没钱照样得干事,还要把事干漂亮,不但要达到领导的要求,还要超过领导的预期,要出彩,所以就有了另外一句话:团干部都是铜头、铁嘴、橡皮肚子、飞毛腿。 </p> <p class="ql-block">  一九九九年,管理局整治北站路,强拆路南侧私搭乱建的临建房,油田公安只负责推倒,要求局团委组织团员义务劳动打扫战场,平整地基,栽花种树。那现场一片狼藉,一座房子就是一片废墟,没房子的空处都是垃圾坑,污泥浊水,还有多年遗弃在周边的一堆堆钻井基础水泥预制块,整个作业面绵延两公里。当时从各单位动员了上千名团员青年,连续干了两三天,只是把地表的垃圾清除了,其它的工作量没有机械设备无法开展。</p> <p class="ql-block">为了漂漂亮亮地完成任务,参加突击会战的团干部们,硬着头皮向单位、向朋友求援,这个借来个推土机,那个借来个大吊车,另一个又借来了铲车、卡车。谁借来的谁就亲自现场指挥干,该推的推,该铲的铲,该吊的吊,该拉的拉,折腾了一个礼拜。现在的人可能会说,安排一个施工单位很容易不就解决了,或者雇一个施工队也很方便啊!可是,这需要的是权和钱啊。在当时,就是那样的难,难归难,也丝毫没有给领导提困难、提条件,一门心思就想干好。任务完成,当然是得到了局领导的表扬。记得完工的那天晚上,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必须要请大家吃饭,表示由衷的感谢,共庆任务圆满完成。当然,大家喝的都很高兴。</p> <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里,那些年开展的“青年志愿者活动”“五四青年文化节”“我为石油工业献青春”劳动竞赛活动等等,每项活动都轰轰烈烈,每项活动圆满成功后,也都会轰轰烈烈地把酒庆贺。酒场也就随着一个个漂亮的,受到领导表扬的活动的增加而增加。这也可能就是团派酒场的持续吧。</p> <p class="ql-block">  忘记了是从那一年开始,局团委提出了一个“感谢团干部家属”活动,响当当的理由是各单位团的工作成绩是广大团干部超负荷劳动得来的,而没有团干部贤内助们的理解支持,这些成绩也是不可能取得的。这个逻辑是非常正确的,这个举措深得大家的欢迎和拥护。于是,就定期召开团干部家庭联谊会,听听家属们的意见建议和牢骚,给他们发个小纪念品,以他们的名义安排个酒场。当然,落实在酒场上喝酒,还是团干们发挥生力军作用。</p> <p class="ql-block">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批批团干部因年龄原因离开了共青团岗位,团内行话叫转业。他们都担任了同级的领导职务,有的还提拔进了本单位的领导班子,从没权到有权,从没钱到有钱,从士兵到将军了。这些人没有忘记共青团,他们从不同的方面给共青团提供帮助和支持。通信公司是距离局团委最近的单位,老团干蒋辉既是会战初期的团干部,提拔担任公司领导职务也比较早,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咱干过团的工作,知道共青团不容易,局团委有啥困难,尽管说”。后来的很多年里,局团委来客人、搞活动屡屡安排到通讯公司食堂,来得多了就有人问,通讯食堂是你们的定点食堂吗?</p> <p class="ql-block">  共青团也没有忘记老团干。不论是从事业赓续传承的角度,还是一起奋斗的兄弟情谊,老团干都是一笔丰厚的资源和财富。大约是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吧,局团委把开发老团干的财富资源提上正式的工作议程,先后组织采写宣传老团干新岗位的风采,老团干讲会战传统,编发《华北油田团志》等等,最具影响的要数“新老团干联谊会”了。</p> <p class="ql-block">  联谊,就要先联系,这在当时就是一个不小的困难。转业时间不长的好说,电话号码本一查,再去个电话一核实就妥了;转业时间长,但还在华北油田的,通过人托人,也都联系上了;困难的是,会战初期的老团干,很早之前就调走了;更困难的是,既走得早,还走出石油系统了。怎么办?这当然难不住局团委那些头脑很灵活的小青年们。他们广泛走访同年代的老人,搜集线索,追根拔蔓,费尽周折,最终一个不拉地把两百多个老团干统统找到了。按着组织者的想法,完全出乎预料之外,所有人员毫无例外地欣然响应,无论是在全国各地,无论离开团干岗位有多久,无论当下职位有多高。</p> <p class="ql-block">  联谊的高潮自然是聚会,局团委给每个老团干颁发了一个精致的荣誉纪念章,古铜色的,很具有庄重的历史感,尤其是镌刻在上面的题词,更加得到大家的赏识和共鸣:“您把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壮丽的共青团事业”。几十年过去,在华北油田共青团系统,这句话的影响力,堪比在全国共青团系统影响同样广泛的一句话:“聚似一团火,散做满天星”。</p> <p class="ql-block">  聚会的高潮自然是聚餐,聚餐的主题自然是回忆传统,建言今朝,展望未来。喝酒的进程跟一般酒场没啥区别,只是一个又一个的更进酒的触发点,都在共青团的工作,以及与其相关的那段历史、那些人、那些事上,虽然年代久远,却都如数家珍,绘声绘色,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感觉得到,每一个参与者都有讲不完的故事,说不完的话,喝不完的酒,掩不去的笑容和希冀。老团干联谊会举办了一届又一届,人越来越多,影响越来越大,这件事,成了那个时期一件很新鲜,很时尚的事。</p> <p class="ql-block">  写到这里,我突然对团派酒场的主题和灵魂,有了新的领悟和认识。共青团干部如果从家庭出身而论,不一定比张家口老乡们穷,从工作岗位而论,不一定比“草归”一族苦,但是作为想干事又想干成事的一群年轻人,他们的穷,在于他们掌握的资源有限,他们的苦,在于缺乏资源还必须要把所有的事都做圆满,在这个落差之下,没有谁抱怨,没有谁灰心,心无旁骛,全体一致地搏击奋进,共同造就了奋发向上的作风和传统,在这个不平凡的奋斗当中,相互鼓励,相互学习,彼此交流,结下了纯洁的友谊和难以割舍的真情。这种友谊,这种情,不掺带丝毫的功利与杂念,内在融入了事业的追求中,外在往往就感性地体现在这群年轻人的酒场中。</p> <p class="ql-block">关于酒场的那些事,都是二十年前那个时期的往事了。酒场本身,确有弊端,泛滥开来,会衍生许多问题,不宜提倡。但回想往事,有些酒场还是多少给人留下一些别样的思考。</p><p class="ql-block"> 笔者:段英波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