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桥枫

　齐鲁大地与白山黑水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先有闯关东谋生，后有北大荒建设。许多山东人，因各式各样的缘由跋山涉水、背井离乡，在这片荒原上开拓耕耘、繁衍生息。

我所在的城市建市不过40余年，我的父辈在此已经生活了60多年。由于祖居地兴修一座水库，占用大片农田。加之时逢困难时期，吃饱饭都成问题。政府号召当地民众移民黑龙江，每家按人口比例，一分为二，一半留下，一半迁出。父亲和叔叔正值年壮，选择北上。

　当年，这里一片荒野。苍穹之下，茫茫草原，人烟稀薄，野兽出没。环境异常艰苦。初期，住着干打垒毛坯房，生活用品要从很远的地方购买。更难以抗拒的是，气候寒冷，一年中有半年冰天雪地。有些人无法抵御凛冽西风，陆续返回老家。大部分人还是经受住考验，扎根此地。他们，有的投身那场举世瞩目的石油大会战，成为油田开发的创业者。有的进入国营牧场，变为共和国畜牧业发祥地之一的建设者，有的落脚当地村屯与原住居民融为一体。几十年的开垦建设，当年的北大荒，如今已经变成北大仓，是中国粮食主要产区。这里也出现了一座世界闻名的大油田。

　与我父辈相比。我的一位朋友老大哥，他父母的到来，则有些戏剧色彩。他父亲也是山东人，一名铁道兵。早年间随铁路建设落段于此。当年铁路行业也算是穿制服、吃皇粮的，多少令人羡慕。期间，回乡探亲，面对邻里一翻吹嘘炫耀，引来众乡亲艳羡。邻家有位姑娘正值青春。那年月，建设初期地方，男多女少，其父30大几，仍是老哥一个。见此俏妮儿，自然动心，奈何两人年龄差了近20岁，不便直言。便向邻居描述东北如何富裕、生活好。并表示，姑娘若去东北，大哥一定帮她寻个好人家。山东人醇厚朴实，也是日子太过贫苦，便将姑娘托付与他寻个好人家。结果，他自己却成了姑娘的好人家。单位同事常将此事闲谈，末了，来一句：大哥一定帮你寻个好人家。引得众人大笑。后来，儿子接班，有知情人常将这句话拿来调侃儿子，这人也是好脾气，听后只是嘿嘿笑。

也有很多人，遭受命运捉弄，颠沛流离至此。我的邻居，一位大姐的姥姥。13岁那年，稀里糊涂随着人群来到黑龙江。不识字的她，记不得家乡确切地址，只知道是山东王庄，自己名字叫二妮，一家7口，有哥有姐有弟。从此，与家人再无联系。晚年时思念家乡，终日以泪洗面，经常在睡梦中呼叫家乡亲人。最后哭瞎双眼。想来，实在令人唏嘘。

　落叶归根，越到晚年越是思乡情切。父亲很早就为自己在老家选好墓址。叔叔也曾说，一定要坐飞机，再回老家看一看。后来，我与叔叔闲谈，提及此事时，他却摇头，不行了，身体不允许啊。我说，现在高铁很方便，手续也不繁杂。他摆摆手，又指指自己的胸口，“怕是去了就回不来了”。我一下子明白，这饱经沧桑风烛残年的躯体，如何抵挡了面对乡音故土亲人时，那跌宕起伏一辈子积蓄的思念在胸膛中沸腾翻滚奔涌冲突！叔叔终是未能完成他的心愿。探望失聪多年的婶子时，她总是自语道，你叔叔说，还要回老家看看呢。话语间眼中满是泪水。

前些年，老家经常有人来这里打工、做生意，某得一份营生。近几年来，随着山东经济迅猛发展，老家的人已出现回流趋势。就连我们的下一代人也通过考学求职等途径去山东某些城市定居。一定意义上，祖辈人归乡的渴求在这一代人身上得以实现。

　我出生在黑龙江，地域上，十足的东北人。父母是山东人，我流淌着山东人的血脉。我本人的情感，也对山东更认同些。对于故乡，有些模糊，到底该是哪里呢？一次，外地出差两个多月。回来时，当走下列车，踏上这个城市土地一刹那，一股亲切、熟悉、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行人、街道、阳光……一切都与内心盈满的喜悦同频共振水乳交融。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原是我念兹在兹的故乡。

曾经的小村，如今高楼林立。已是功能完善、设施齐全、环境宜居的大型社区。有浓淡相宜的人工湖泊，有怡情悦性的健身步道，有载满欢歌笑语的舞蹈广场，更有一片片生机勃勃的花卉草木。无不体现着岁月的变迁，时代的进步，城市的发展，和民众生活的舒适。

我时常在小区中寻找，依靠仅剩的那几处标志，去努力回忆小村曾经的模样，以及那个养育我，成长，家的位置。

（文中部分图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