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告 别 》

夏雪

<p class="ql-block">  那个跨世纪的宏大工程,引起了百万人的迁移,引起百万人、千万人长达数年赶去告别。1997年的夏天,我也夹杂在走进长江三峡的人流中,从湖北宜昌去小小三峡,中转买的是中午的船票,于是在湖北巫山县作了半天的告别性停留。 </p> <p class="ql-block">这里在长江三峡二期工程中将会被江水淹没。我们一下船,江滩子就像奉节样热闹,滩姐们奔跑着吆喝着叫卖着,这无水的江滩就像潮水在呼唤。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依山傍水的古镇,沿石阶蜿蜒而上,便注意起这些未来的三峡移民。他们的脸上是那种平静安祥的神态,像峡江边壁垒的岩石,无论如何也望不穿那深处隐藏的情怀! </p> <p class="ql-block">  漫步古镇,脚下的麻栗石板发出轻响,沿山坡砌筑的几十年前的粉墙灰瓦的房子上到处有五颜六色的牌匾迎风飞扬。老街纵横狭窄,街巷窄得站着不动伸手便可买两家店。外边的消息早就从江上流淌了过来,五年之后,这里将成为水底世界,老街便有了一缕沉重,老人便有了一声叹息,而巫山对游人却依然柔情蜜意...... </p> <p class="ql-block">  船至马渡河小小三峡峡口处,便呈现出一道绝景——由于航道狭窄,上游多</p><p class="ql-block">险滩,大船进不去,小船也只限载七八个人,船上没有机器发动机,只有纤绳和纤夫。忽然我已领悟:在历史的拐弯处,我们必须向苦难告别,向原始告别。</p> <p class="ql-block">纤夫们或低头或仰面或系绳,齐喊一声:“吆噜!”刚沾地的纤绳便一齐上了肩,无锚的小船便起了航。领水的船工面对咆哮的险滩临风伫立,遇到礁石,小船就倾斜起来,驾船船工的脚趾便立即变成了虎爪,两条手臂简直就是两根铁杠子,因为用力,船工脸上的肌肉便奇特地一坨一坨地时凸时凹,完全同江滩里的乱石礁群一模一样。纤夫们的手指脚趾扒紧着石缝,齐喊着号子,像拔河一样将纤绳一把又一把地往怀里拉,此时绳缆绷得像一根拉紧的弓弦...... </p> <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些常年在船上飘泊流浪的劳苦男人,一会儿在船上一会儿跳水里只穿短裤,身上的水像江水一样流到哪儿是哪儿,吃着干粮喝着烧酒便是他们最大的奢望;他们的女人便风吹不动、雷打不动地日夜向江滩翘首瞻望——男人是船,女人便是滩! </p> <p class="ql-block">  “撞啦!",船工高喊着让我们低下头让开岩层的翘壁,两旁纤夫的号子亦悲亦泣亦喜亦思。望着在波涛中奋战搏击的纤夫们,我忽然感到他们在不远的将来不会再辛苦拉纤会开机器船。骤然一曲《纤夫的爱》从江水上游飘浮而来,看着眼前的纤夫们攀岩走壁,这首沁入心魂的恋歌便浸满了泪水,而我听到的却分明是对昨天奋斗的礼赞和对今天的历史挣断世纪的纤绳走出峡谷的呼喊...... </p> <p class="ql-block">  在那绵亘千里的返程途中,我一直被一条沥血的纤索系挽着牵引着,携舟拽揖,那船工的号子声憨憨然向我诉说着什么,期待着什么,是眷恋?是等待?更是一场告别! </p> <p class="ql-block"> 夏 彩 玲</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二年五月二十七日</p><p class="ql-block"> (有图片来自网络)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