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兵司令”之子，停！

文昌

【我的军中一行】之十五（原创） “装甲兵司令”之子，停！ 1972年2月初，宣传队接到通知：定于5月初，39军召开文化工作会议，并搞一次文艺汇演，各师先初演，选拔出节目再到军里汇演。 对这一次军文艺汇演，我心里没底。心想，宣传队长时间分散下连队，现在才集中上来，离演出只有短短的两个多月时间，怎么能创作排练出好的节目？ 听说别的师也要求宣传队下基层，但人家不分散，而是整体去一个连队，这样，既有基层生活的体验，又不耽误文艺节目的排练，保证了文艺创作时间的连续充裕。 初演时，看到别的单位的演出，很是惭愧。虽然我们有的节目也不错，但总体上，不在上乘。 我对351团（也可能是349团，记不准了）一个连演唱组演出的表演唱《那是我们的老团长》印象很深：手风琴伴奏员领唱，五六个战士表演合唱，唱的是老团长和战士们在一起野营拉练的故事。 “……那是谁，走在最前方，背着行军锅，肩上扛着枪，脚踏冰雪路呀，脸上挂满霜…… 哎咳——那是我们的老团长，他艰苦奋斗好榜样……” 这个表演唱不仅歌词感人，曲调也亲切，有说有唱，表演活泼，满台充盈。已经50年了，他们演绎出的舞台形象与造型，我至今还能记得起。 事后我了解到，他们是以连演唱组名义参演，实际上就是团宣传队整体下到连队…… 这次汇演一共进行了几天我忘记了，但这段时间在我身上发生的一件小事儿和一件大事，联系起来，叫人啼笑皆非，感到有几分诡异、几分滑稽…… 一天傍晚我去师军人服务社买香烟。我忘记买的是什么牌子的了，柜台内的女售货员对我说：“曲队长，你怎么吸这个牌子的？这里有好烟，拿一盒上海牡丹的吧！” 我很奇怪，她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回答说：“吸这个习惯了！…… 可是的，您怎么认识我？” 她说：“你和别人不一样啊！” 接着她问我：“你爸爸是哪个部队的？” “我爸爸不是部队的。”我回答。 “你不用瞒着，你爸爸肯定是哪个部队的首长。”她坚信我是军人的后代。 “真的不是！”我毫不迟钝地纠正。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就随便问问。”她笑着说。 “首长，”我恭敬地称呼她：“您一定要知道我爸爸是谁的话，那我就告诉您。” 我觉得与人谈话总得有一个柔和的结尾，因此，我灵机一动，开了一个小玩笑：“我爸爸是装甲兵司令！”然后，我马上接着说：“是在家乡的生产队里放牛的一个老头。”（牛不是有头甲吗？） “你爸是放牛的？——我不信！”她说。 “我怎么敢对您撒谎！” 我看她那表情，肯定还不相信我不是干部家庭的子女。 但，我们两个都哈哈地笑了…… 后来我和一位师直机关的老乡当笑话谈起这件事儿时，战友认真地对我说：那是师X副政委的妻子，她关注你，有几种可能……其中包括给你介绍对象。 我认为老乡战友说的不一定靠谱，但，对素不相识的副政委家属能叫出我的名字并主动与我拉话这件事，还真是个迷…… 这是前面所说的一件小事儿。 几天以后，我们就去大石桥军部参加会议并参加文艺汇演了。 自然，我们要努力演好自己的节目，但也要向别人认真学习。 演出结束，我请了个假。我未婚妻孙秀英的哥哥在军部直属机关服役，是39军电台台长，我们没有见过面，正好，这次来军部，是个机会。 谁曾想到，也许就是因为这次见准大舅哥，将叫停我的军旅生涯。 到了军部大门，门岗拨通了内部电话，同意我进去后，卫兵把我一直送到军部某机关。进了办公室，一个首长示意我坐下，问我与要见面的人是什么关系，我说我是他妹妹的未婚夫。 这个脸面白净有些虚胖的首长好像立刻警觉起来，说“你等一下”，然后拿出一个文件纸开始记录，把他问我的、和我未婚妻的方方面面情况，一字一句都十分认真地记了下来。 我感到很诧异，和大舅哥见个面，怎么像受审的一样！ 他把记好的那页纸认真地夹在文件夹中，说：“如果你和他的妹妹还没有正式结婚，你就得考虑与她哥哥是否还要见面。” 我急忙问：“他怎么了？” “他现在被关押、由武装士兵看管着。” 他声音虽不大，却是一字一板地告诉我。 我急忙又问：“是人民内部矛盾还是敌我矛盾？” “当然是敌我矛盾！” “首长，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不便多说，只能告诉你，和‘9.13事件（LB）有关联。” 说到这，他停下来，看着我惊愕的表情慢慢地对我说：“你还见他吗？” 我毫不犹豫（也不能犹豫）地回答：“我听组织的，听首长的，不见了。” 说罢，他叫卫兵把我送走。 卫兵一直把我送出军部的大门外。 在这之前， 7月19日，我们宣传队去海城八里公社勘察龙卷风灾害情况，我奉师里之命写了一个3500多字的灾情勘察报告送到离八里公社不远的大石桥军部。虽然已经过去9个多月了，仿佛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龙卷风给当地群众带来的灾害，感同身受。 看来，大石桥是我感受“龙卷风”的地方，这次是切身遭遇了“龙卷风”。 这件大舅哥关联“9.13”的事，非同小可，真好像龙卷风骤然从天上刮下来一块大石头压在我的心头，使我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该怎样把这个噩讯告诉给未婚妻孙秀英及她的家。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该怎样面对这个突兀的袭击。 可以肯定的是，那个胖首长文件夹中的那页情况，肯定会通报给我们团。在当下政治气候十分敏感，又十分强调用人“政治必须清楚、可靠”的时节，我这个与“9.13”瓜葛上了（哪管是有一点瓜葛）的人还能被重用吗？肯定是没有任何“商量”、任何“回旋”、任何“研究”的余地。 你没听见那个胖首长“如果你与他妹妹还没正式结婚”的潜台词吗？答案是，如果不断绝关系，你社会关系就有了明显的暗点，你就会失去光明的前程。 这肯定是一件大事。 军里汇演回来后不久，宣传队员们又回连队了。 几个月后，在全军退伍季，我站在了被欢送退伍还乡的老兵队列。 也许，我的退伍不是因为大舅哥，我也不是“非得在部队干下去不可”，但，这件事的阴影太明显了。 送别退伍老兵的战友给我带上了大红花，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热泪。 我没有摘下红领章红帽徽，一直戴到家里，戴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三点鲜红”和“挺直腰板”的军旅生涯，是我们永远抹不去的豪迈回忆！ （注：大舅哥1978年被平反。） 2022年6月22日 （谢网络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