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29):烟火一号楼

六零

<p class="ql-block">王爷夹起一颗油酥花生米,在送到嘴里的一瞬,先蹦出了一句话:说起单身生活,一号楼是绕不过去的。</p><p class="ql-block">是的,王爷总是这样,高屋建瓴统揽全局,给我们打开了思路指明了方向。我们打哪,他就指哪。哦,不对,好像说反了。</p> <p class="ql-block">(几个老搭子)</p> <p class="ql-block">一号楼,军区空军司令部、政治部、工程部机关干部单身宿舍。</p><p class="ql-block">就在营区进大门右边,一栋非常老旧破败脏乱差的建筑,三层楼,大概有六、七十个房间。</p><p class="ql-block">三楼右拐再右,拐角最里面靠走廊窗户的那间,就是我的房间。</p> <p class="ql-block">其实,第一次在一号楼住的时候,我还在沈空部队当干事。</p><p class="ql-block">一次回家探亲在成都停留,已经在秘书处当秘书的军校同学王爷请我在东院他家里喝酒,应该是喝高了。</p><p class="ql-block">夜深人静,王爷把我领到一号楼黑咕隆咚的三楼中间位置打开一间房,让我借睡了一晚。</p><p class="ql-block">灯光昏暗暧昧,进门没细看就倒下昏睡过去。</p><p class="ql-block">细节记不得了,只想起半夜口干找不到水喝(写到这里,突然就口渴了,待我牛饮一杯,再接着写),早上起来,见房间里堆满了杂物,地上灰尘很厚,应该许久没人住了,都能踩出脚印。辨认了下,昨晚我的痕迹很单纯简捷,就冲床去的,没有多余的动作。</p><p class="ql-block">我那时正在联系调回成空,当时就想,以后我要能住在这里该多牛气多圆满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几年后,我还真的就住进来了(所以,年轻人还是要有远大理想和崇高追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一在号楼一住就是五、六年。</p> <p class="ql-block">(都老得干不动了。原来每年还是要聚几回的,唉,这狗日的疫情)</p> <p class="ql-block">我在一号楼的房间,可以说是整个楼里最受单身干部和几个机关士兵喜欢的,按现在的说法,叫网红人气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天中午,在政治部饭堂吃完饭,几个干事(包括一些有家不想回的)就争先恐后往我的房间跑,去抢位子。</p><p class="ql-block">我一般回来,门前最少已有四、五个人候着了。我房间一张双人沙发前,摆了个木箱,上面铺一块木板,围三张小板凳,一个人坐沙发,手搓麻局就开战了。</p><p class="ql-block">位子只有四个,先到先坐。有时围观的人比一线作战的还多,指指点点的、抽烟喝茶的,乌烟瘴气,好不热闹。</p><p class="ql-block">战局一般在下午上班前几分钟结束,结完账,开门就往楼下跑,带出一屋子的烟雾。</p><p class="ql-block">打麻将这事,部队是不允许的,但领导应该是假装不晓得吧,小赌怡情(大酒伤身),毕竟也没弄出个高利贷家破人亡的事,民不举官不究嘛。而且,领导从来不会深入这个“贫民窟”的,我印象里,只有一次,我们处长晚上突然莅临我房间,把我吓了垒尖尖一跳,结果他只是来咨询孩子考军校报志愿的问题(电话里不好说)。</p> <p class="ql-block">基本上每晚十一点左右 ,俊、辉、锋等几个单身狗(包括我们处的几个),就陆陆续续来我房间了,要么是炒几个鸡蛋,要么骑车去新南门街边买一、二斤花生,就开喝。</p><p class="ql-block">有时候人越喝越多,没凳子了,就发个杯子拿个碗,抓把花生,站着边扯淡边喝,来来往往的,甚是欢乐。</p><p class="ql-block">一般,打字员小王子都留到最后,把几个东倒西歪的爷打发走,收拾完杯杯碗碗的,才回自己房间。</p><p class="ql-block">我这里,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电炉煤油炉是齐全的,偶尔周末,我们还会炖个萝卜排骨汤炒盘盐煎肉煮个酸菜鱼几个哥儿们吃一顿解解馋。</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们居然弄了一回铜火锅涮羊肉,请王爷一家跟我们乐呵了下。</p><p class="ql-block">那一次真是丢人丢大了。一早我和俊就骑自行车出去买了一只羊腿,韭菜花、豆腐乳、芝麻酱啥的蘸料也齐了,还找地方买了一筐木炭。</p><p class="ql-block">下午我们几个在木箱上打双扣,俊就一个人在边上安静地练刀工(片羊肉)。几个小时后,肉片得差不多了,几个蔬菜也切好码堆,前期准备工作基本就绪,就开始往铜火锅里烧木炭。</p><p class="ql-block">铜火锅是我从北京带回来的,金黄锃亮,洋盘得很。</p><p class="ql-block">所有的过场都循例铺陈到位且基本尽如人意,大家收拾好家什一人一碗蘸料拿起筷子眼巴巴等着涮羊肉,突然,噗的一声,热气升腾起来:铜火锅里裂了一圈肉眼可见的大缝,汤水全漏下去把木炭完全浇灭了,然后,铜火锅的上半截就垮了。可能水加少了,把焊接的一圈焊锡给烧化了(也可能是铜锅的质量问题,咋能用熔点那么低的焊锡呢,而且,焊点在吃水线附近,明显不科学嘛)。</p><p class="ql-block">第一次正式请客,又当着王爷家的主要领导郑老师,太尴尬了。火锅烧不成,羊肉还得继续涮,立即改用煤油炉子烧铝锅,将就了。</p><p class="ql-block">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基本没影响吃喝的心情,甚至还平添了下酒的笑料。</p><p class="ql-block">只要心里有海,一号楼就是马尔代夫。我们终究没有输,还赢在了心态。</p> <p class="ql-block">(网络图片。就是这样的铜火锅)</p> <p class="ql-block">我泡了一大瓶酒,瓶子是大哥给我的,大学实验室装化学液体的那种。</p><p class="ql-block">里面放了一根人参、一把枸杞、一节虎骨等等大补大旺之物,装五斤酒,基本上每周要骑自行车出去罐一次酒,每次新的散装白酒罐进去,泡得颜色都还没变就喝底朝天了。</p><p class="ql-block">后来,每次打酒回来,撒一小把藏红花,几分钟,酒色变黄跟过期酱酒一样,喝起来感觉就好多了。</p><p class="ql-block">有一次,出差回来,翻了一下,抽屉里还有几颗花生,就一个人拿飞机上喝饮料的塑料杯子自己倒了几杯绵竹大曲原度酒(寿总给提来了一塑料桶),结果这杯子不好计量、原度酒度数未知,自己就把自己罐迷糊过去,等我醒过来,天已经亮了,我就靠在那张双人沙发上,木箱子上剩有小半杯酒(大概一两多),觉得有点可惜,端起杯子当早茶一口闷了,戴了军帽扎上腰带,该出早操了。</p><p class="ql-block">跑步到对面政治部大楼前,见一个来集合站队的人也没有,问门岗战士我是不是迟到了,回答说,今天是星期天。哦,这事给闹得,喝酒误事啊。</p><p class="ql-block">我回到房间就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用那个杯子喝酒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机关干部的福利,就是一月一人发十斤鸡蛋一桶油。</p><p class="ql-block">单身干部一般都消耗不完,我这里基本就没这个问题。</p><p class="ql-block">有时不想跑出去买花生,就将就一锅炒十来个鸡蛋,除了油盐,啥也没有,就光炒鸡蛋下酒,后来他们说,在我房间吃炒鸡蛋都吃出了鸡屎味。</p> <p class="ql-block">(就类似这样的泡酒,瓶子盖不是这样的。搬家的时候,那个瓶子不晓得留给谁了)</p> <p class="ql-block">(当时要有这样的下酒菜,卧槽,不晓得要多遭好多酒)</p> <p class="ql-block">一号楼里,还住了一些家属已经来队但还没有分到房子的干部。</p><p class="ql-block">我的老乡、从北空调回来的刘大师,世界著名(二人世界)军旅摄影大咖,新婚没房,就在我们三楼腾挪了一间出来,自己进行了简单装修,弄得很有性格口味不是一般的重:整个房间被涂成了蔚蓝色,包括顶棚。</p><p class="ql-block">我进去坐了一会,瞬间就有恐高晕机的症状赶紧逃了出来。不晓得大师刘是不是想象自己每天在蓝天白云间睡瞌睡显得无比温馨浪漫,或者是不是一定要找到那种飘飘欲仙飞起来的感觉呢。想想小两口天天躺床上望星空,的确很有腔调。</p><p class="ql-block">果然后来他真的就飞了起来,成为全军为数不多的几个乘新型高速战机在空中拍摄的摄影师。</p><p class="ql-block">还有我们处尊称我小舅子那位,一家三口暂住一号楼,做了好吃的就邀约我们几个光棍一起开心一下,有时候在家里当了出气筒,他也掺乎到我房间里来,整差不多了就眯在那里忘了自己是有老婆孩子的好久都想不起回家。</p> <p class="ql-block">(又一个哥们脱单了。剩下的兄弟两个在人家新房里四目相对,东想西想,怅然。我对面那位,当年是精英,现在是精致,讲究得很,说他喝啤酒,不仅坚持要用杯子,而且对杯子的大小和形状都有要求。买糕,这咋伺候)</p> <p class="ql-block">(一看就是个爱学习的孩子。抓紧时间,在人家婚床榻榻米上心无旁骛安静读书)</p> <p class="ql-block">我们在一号楼的时候,围墙外面就是一块菜地,经常有人在此耕作,给菜地施肥浇粪(夏天是不敢开窗户的),再往外有一条臭水沟,水沟外,就是还没有改造的红星南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转业离开部队几年后,一号楼被完全拆除了。想想觉得可惜,都不晓得咋纪念一下这栋楼,要不,又组个局吃喝一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住单身宿舍的时候,简单、快乐,成天嘻嘻哈哈欢天喜地没心无肺的,搞不出啥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平平淡淡的,但我们硬是把军营机关枯燥乏味的单身日子弄出了点人间烟火气,过得还有滋有味的。</p><p class="ql-block">毕竟,那就是我们的青春年华(不敢用芳华,会起鸡皮疙瘩),以至于差不多三十年过去,我们战友聚会的时候,还会说起一号楼,说起那些人,说起我那个房间。</p> <p class="ql-block">(俊笑得很灿烂)</p> <p class="ql-block">跟王爷报告,找不到我们在一号楼的照片。</p><p class="ql-block">王爷说,有照片更好,无照片也行,只要是有故事,有事故!</p><p class="ql-block">你瞧瞧,人家张口就这高度,闭口就这格局,甩我们好几条长安大街外搭春熙路。</p><p class="ql-block">真是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