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画赤壁----简论乔仲常

老璞

<p class="ql-block">  元丰五年(1082)七月十六日夜,苏轼与好友杨世昌道士一起坐船游览了湖北黄冈的赤壁,归后,苏轼写下了著名的《前赤壁赋》。三个月后,十月十五日晚,苏轼又和好友杨世昌再次去了赤壁,并在其《后赤壁赋》的开头交代了他们的游览路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此赋完成不久,李公麟就着米芾书写的《赤壁赋》创作了一幅《赤壁赋图》(这幅作品曾是沈周的收藏,惜已不存),而后,从宋朝的乔仲常、马和之、宋高宗、宋孝宗,到金元的武元直、赵孟頫,及至明清的文徵明、董其昌、黄慎、任颐等等,均以前后《赤壁赋》为画题进行创作,这其中既有帝王、文士;也有宫廷画家、外族名家。据不完全统计,从北宋到晚清现存相关前后《赤壁图》之传世名作计有一百二十余幅,其中,仅明代文徵明一人就创作了三十余幅之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乔仲常,北宋河中(今山西永济)人,生卒年不详。工杂画,尤擅人物道释故事画,师法李公麟。《后赤壁赋图卷》是其唯一存世作品,也是目前所知最早以《后赤壁赋》为题材的绘画作品(今藏于美国纳尔逊-阿金斯特艺术博物馆)。而对于作者乔仲常,若不研究中国古代绘画史的人,对其恐怕极少人会关注和了解。乔仲常于画史虽名不见经传, 但其《后赤壁赋图卷》的出现则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在中国古代美术史上更具有极为重要之地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乔仲常身处北宋晚期,此时的画院已经经过了崇宁、大观画学的建制,而且,画学的主持人皆为具有极高文学修养的文人士大夫担任,如宋子房、米芾等。画院内部的考核也不止于考察生徒的画工,而是更加注重生徒的文化素养,并要求其“能通画意”。风气所被,乔仲常的《后赤壁赋图》不仅突破了绘画作为造型艺术在时间上的局限,更加体现出了一种“诗画一律”的审美取向。后一点,正是北宋文艺界出现的理论风潮。而其中对此持论甚笃的就有苏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件《后赤壁赋图卷》全画共分八段,忠实描绘了全赋的故事与情节,每段画面都配有相应的楷书赋文内容。其中主人公苏轼在画卷中作为主要人物,前后共出现了七次。仔细对比文字和场景,我们会发现,乔仲常在这五米多长的长卷上,将苏东坡在《后赤壁赋》中所描写的独自登山、客妇对答、孤鹤东来、醒来寻道等场景都做了细致的勾画。他在一幅长卷上,将不同时期发生的故事,按照先后顺序将同一个主人公在不同时期做的事情描绘出来。这种“异时同图”的表现形式在北宋时期的绘画中却并不多见,但是这种方式的绘画早在东晋时期的顾恺之《洛神赋图》中就已经出现。乔仲常则成为这一画法在北宋时期的再生者,而这幅《后赤壁赋图卷》便是最好的范本。是卷全图笔墨疏简,虚实相生,清雅淡逸,别具一格,反映了中国古代绘画从“写其真,得其神”向“写其意,得其韵”转变的趋势。时苏轼创作《赤壁赋》的背景,正是其遭受政治打击最严重的人生低谷时期。赋文开始描写夜游赤壁,最后却着重写了一个梦境,以虚无缥缈的气氛结束全文,可以窥探出苏轼“人生如梦”的思想。乔仲常在结尾处只画了苏轼独立于家门前,向东远望。从构图上来说,与开卷处向西行走的人物形象遥相呼应,使人感觉画面空间的完整性。其更深层次的意义则是起点题作用,苏轼的形象向东望去,遥望中有自己来时的路、幽深的密林、险峻的石壁、西飞的孤鹤、梦中的道人等,他的巧妙安排道出了赋文中“不见其处”,一切皆为幻境的主题。正所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将苏轼《后赤壁赋》那种仿佛梦境中的场景有条不紊地表现出来,让观者仿佛置身其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乔仲常在画史中虽属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画家, 但其《后赤壁赋图卷》 的出现则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作为李公麟传派的继承者,其山水人物笔法近李公麟,但不为成法所囿,用笔简率生拙,气格清标而天趣野逸。是图所呈现出的面貌不仅反映了乔仲常对于山水画的观照理解,表现出宋人写林泉之景到元人写自然之性的一种过渡的寄理求意的艺术格局。更为元代文人山水画风的出现起到了传接引流作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2.5.26 璞堂草草记之</p> <p class="ql-block">庚子四月二十二日夜尝独居古骈邑忘山堂,彻夜不眠,无聊间,拜读北宋乔仲常所画东坡先生后赤壁赋长卷,大欢喜。乘兴捉笔以东瀛铁斋意草就墨稿六帧,一气呵成,稍有心得。今再见斯图,以浅绛润之,笔墨稍加修正,浑厚有加,而生动之意去矣!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奈何奈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后赤壁赋</p><p class="ql-block">苏轼〔宋代〕 </p><p class="ql-block">  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霜露既降,木叶尽脱, 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p><p class="ql-block">  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 乎?”归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p><p class="ql-block">  于是携酒与鱼,复 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 识矣。予乃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盖二客不能从焉。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 恐,凛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 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p><p class="ql-block">  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 乎?”问其姓名,俯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 邪?”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p> <p class="ql-block">如同哲学家卡尔·波普尔所说:“不可能有一部‘真正如实表现过去’的历史;只能有各种历史的解释,而且没有一种解释是最后的解释;因此每一代人有权利去作出自己的解释。”</p><p class="ql-block">事实上,自《后赤壁赋》诞生之日起,“苏轼与赤壁”,作为一个经诗赋、书法、绘画反复描绘而成的复合意象,就已在酝酿与变化之中。一代代人赋予它新的价值,使它的意义世界愈加博大复杂。</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赤壁赋</p><p class="ql-block">苏轼〔宋代〕  </p><p class="ql-block">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冯 通:凭)  </p><p class="ql-block">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p><p class="ql-block">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p><p class="ql-block">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共适 一作:共食)  </p><p class="ql-block">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