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养羊

柳外轻雷池上雨

下岗这个词，老田一直认为跟农民说不着。但自从村里的土地统一流转后，种了大半辈子田的老田就下岗了。

老田今年六十三，老伴不在了，儿女们也各自成家。他身子骨还很硬朗，突然没了用武之地，老田心情很郁闷。

妻侄常发过年来看望他。常发是县开发区管理局办公室主任，见老田在家闲着无趣，就让老田去单位当门卫。

开发区管理局建在城东新开发区，院子大，办公楼很气派，绿化美化非常好。大门也高级，一摁电钮，就能自动伸缩开关。门卫室还装着空调，冬暖夏凉。老田的工作很简单，每天就是来访登记，开门关门，打扫门口卫生。这对种了几十年田的老田来说是举手之劳。

工作不辛苦，条件也不错，美中不足就是工作地点太冷清。单位周边都是规划建设用地，但目前还没有其他单位。白天有上班的，有办事的，一到晚上，人去楼空，四野空旷，风吹草木悲鸣。诺大个地方没人影生气，有点被流放的感觉。据说，前一个门卫就是被吓跑的。

周末的时候，老田到单位外面转转。周边的土地都荒着，一开春，草疯长，一片草原。老田每到这边，心里就叹气，这么好的田荒着不种庄稼，遭罪啊！然后又感叹，这么多的草能养活多少头牛羊，可惜啊！老田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头牛羊跑进田里大啃一番。

办公楼后是一片空院，院东北角有个简易工棚，估计是当初建筑工人留下的。老田心想，如果把工棚变成羊圈，又安全又隐蔽。老田念头就如同外边的青草，一旦生发就再也遏制不住。老田利用双休日完成自己的计划，周六收拾工棚，周日回老家带回来一头小羊。

有了小羊的牵扯，生活就不那么单调。每天老田趁上班前人没到时就把水草备好，下班后没人了再把小羊牵出来放一放。有时晚上实在冷清难耐，就把小羊牵到门卫室，算是有个活物相伴。过了几个月，小羊渐渐长大。但还没人发现老田的秘密。

其实也不是没人知道，伙房的老吴知道老田偷养了头羊。老田用一包“玉溪”堵住老吴的嘴。保洁员刘大姐也知道羊的存在，但她还给羊偷偷送过菜叶。

纸终究包不住火。秋末的时候，羊从工棚里跳出来。先在后院撒了个欢，又溜到前院，踏着台阶就进了办公楼，它穿过走廊在各科室门前巡视一遍，在洁白的地板上呲了泡尿，撒下数颗溜溜圆的羊粪蛋，直到差点撞到刚出电梯的副局长，才被发现。

副局长很是吃惊，对常发发脾气：“你找的什么门卫？连头羊都看不住，还想不想干了？”

常发赶紧去门卫室把打瞌睡的老田晃醒，“老姑夫，咋让头羊跑进来了？还在办公楼里又拉又尿。”老田吓得一激灵，心说要坏菜。

当副局长得知不是外边的羊跑过来，而是“家羊难防”——门卫偷养了一头羊。立马大发雷霆，非要老田和羊以及地板上的羊粪蛋一起滚蛋。

事情惊动局长，局长看见那头膘肥毛亮的小羊，眼睛一亮。问清楚具体情况后说：“算了，现在正提倡人与自然和谐共处。老田以后好好看着点，别让它乱跑就行。”

老田喜出望外，连忙称赞局长有爱心。局里的女孩们知道后，都来看羊。她们还搂着羊拍照，发朋友圈。

老田都有点嫉妒羊了，他指着羊骂道：“你呀，现在是真羊（洋），在局里成明星了。”骂归骂，老田心里还是很开心。尤其是想起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养羊，更开心了。

不知为何，局长很关心小羊的成长，隔三岔五要过问一下的情况。还曾亲自跑到工棚去看过一两次。路过门卫室时，偶尔还让司机停下车，摇下窗户扔给老田一盒茶叶或两包“华子”。说老田又是看门，又是养羊，辛苦了，犒劳犒劳。

看老田吸着好烟，喝着好茶。老吴很是羡慕嫉妒恨。老吴说：“狗日的老田，你不是养个羊，你是养个爹啊！”

到年底时，常发来到门卫室，对老田说：“老姑父，局长相中你那头羊了。”

老田一愣。常发说：“局长的老父亲爱吃羊肉，局长是个孝子。”

老田说：“城里卖羊肉的多了。”

常发说：“你这头羊是纯天然养殖，不加任何添加剂。你放心，不白要你的羊，给你钱。”

老田想起局长待他不薄，好烟好茶都给过他。又是为尽孝，就说：“什么钱不钱的。我就是养着玩，又不费啥成本。送给局长了。”

常发让老吴把羊牵到伙房宰杀。听着羊的惨叫，老田默默流下眼泪。

过了年上班，老吴又来找老田喷空。二人说起局长最近被提拔的事，老吴阴阳怪气地说：“你的羊功劳大大滴！”

老田一愣，“关羊啥事？羊不是让局长孝顺他爹了么？”

老吴一撇嘴：“他爹早球死了！是孝顺比他官大的‘爹’了。”

过了几天，常发来到门卫室。掏出一千块钱给老田，“老姑夫，开春了，你再买头小羊养着吧。回头我有用……”

老田冷冷说道：“谁爱养谁养，反正我不养。我爹死得早，用不着孝顺。”

作者 通联：河南省民权县老年活动中心五楼文联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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