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宦海里等你（二十四）

快乐人

同学再逢如初见，十载蹉跎悲会面。寒窗一别常思念，却道故人心已变。

遥忆当年胼䟡眠，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情同骨肉当日愿。

——前调《木兰词、宦海同学》

1995年春天，在实施教师安居中，我和黄鹂分到了一套70平方米的房子。

拿到钥匙那天，我们一家欢天喜地走进新房，黄鹂抚摸着雪白的墙壁激动得泪花盈盈，女儿看着自己的小卧室高兴地拍着手说：“我有房子了，我有书桌了”。

搬入新房第一夜，我激动得睡不着觉，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嗅着清新漆香，摸着大红窗帘，想着自己半生奔波，从无房到住鸽子窝，到今天的两室一厅的楼房，真是天上人间，半生辛劳没有白负出，也该知足了。于是邀几个朋友相聚庆贺，女儿用银铃般的歌喉唱道：“美酒飘香歌声飞，亲人请你干一杯。”

黄鹂唱道：“好年份，好兆头，更好的日子在后头。”

我为朋友满满斟了一杯酒，大声说道：“为了房子，为了我们今后的生活更美好，干杯！”

1995年秋天，昔日大学的一位同学调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县担任县长，他几次打电话约我有空儿和他叙叙旧情。

这天下班后，我告诉黄鹂要去看望新任县长的老同学，却被黄鹂挡在了门口。黄鹂面带怒色道：“如果是其他同学还可以去看看，但当官的同学一个不见。你忘了那次尴尬的教训了吗？”那令人伤心的一幕，我怎么会忘呢？

那是几年前，我去省城银川出差，听说我们班里的 “小不点”李跃进已升任某局的局长了，不仅喜上眉梢。提起“小不点”记忆犹新，我们同住一个宿舍，刚上大学那阵子，他不但个头小，而且生活能力低下，衣服洗不干净，我帮他洗，打饭时我排队，他站在我旁边等着端饭，入团时我还是他的介绍人。

有天半夜，他得了急性阑尾炎，肚子疼得在床上直打滚。半夜时分，公交早已停开，学校附近又无医院，咋办？李跃进抱着肚子不停地哭喊着：“妈哟，肚子疼死我了，妈啊——妈啊——你在哪儿？肚子疼死我了，疼死我了，你的娃娃见不到你了！”

看着李跃进痛苦的样子，听着李跃进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和同宿舍的另外两名同学背起李跃进，就往医院跑，硬是把他背着跑了五里多路送到了医院。

李跃进被送进了急珍室，医生在他的右腹部用手压了压，李跃进疼得“哇哇”直叫。医生道：“病人患得是急性阑尾炎，阑尾可能已经化脓，立即进行手术。那位是家长，请在手术报告单上签字。”我拿起签字笔，医生问道：“你是他的什么人？”我说：“我是他哥。”

李跃进被推进手术室，我焦急地站在门外等着。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直到晨光初露时，护士才将李跃进推出了手术室。医生说道：“病人的阑尾已经穿孔，多亏你们送来的及时，再迟来一会儿，就有生命危险。”

李跃进仍在昏迷中，另外两名同学回学校上课去了，我寸步不离地守护在他的床边。

中午时分，李跃进苏醒了，他痛苦地呻吟了一会儿说：“我想小便。”我赶忙把便盆放在他的两腿间，可尿了好大一会儿，一滴尿也没尿不出来，我跑到医护室，叫来了医生。医生不停地说着：“不要紧张，放松，放松，再放松。”

可不论医生怎么喊“放松”，李跃进就是尿不出来。医生道：“这是手术后病人由于过度紧张产生的一种生理反应，现在只有插导尿管了。”

很快，一位天仙般的护士端着磁盘来到了病人床前，开口道：“那位是家属，脱掉病人的内裤。”我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在一个女同志面前脱掉内裤，把男人的隐私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真有点不好意思。那名女护士道：“快脱，还楞着干什么？”

我轻轻地脱下李跃进的内裤，见那个小鸡鸡被病痛折磨得垂头丧气地躺在两腿间。

那名美女护士左手抓住李跃进的小鸡鸡，右手拿着导尿管，刚准备往尿道里插导尿管，令人难堪的一幕出现了。刚才还低头纳闷的小鸡鸡，忽然，呼闪呼闪地挺起了高昂的头颅。护士不悦道：“你这个小伙子病成这样了，还讨厌的哼，翘起来想干啥？想干啥？” 李跃进羞得面红耳赤。

我忙开口道：“同志，请您不要介意。我这位兄弟实际没有什么坏心，只是青年人一种本能的生理反应。”

小便从导尿管慢慢地流了出来。护士走出病房，李跃进：“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问道：“很疼吗，忍着点，很快就会好起来。”

李跃进哽咽道：“志华，你比我的亲哥哥还亲。”我笑道：“当然比你的亲哥亲呀，我们是同学加兄弟。”

一连几天，我像照料小弟弟一样照顾他，为他送吃送喝，端屎端尿，在病床前给他辅导老师课堂上讲得教学内容。

李跃进学习基础差，考试经常挂科，我便成了他的义务辅导员，他的毕业论文还是我帮着他写的呢。大学毕业后，他在舅舅的关怀下，直接分配到省城的一个厅里工作，我没有“特殊关系”，只好回到山区，在一所农村中学当了老师。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作为当年的老班长，其他人不看都行，这“小不点”我一定要去看看，看他工作咋样，生活的还好吗？

这天早晨，我费了好大劲，几经周折才找到了他的办公室，可是人不在。我向一个正在看报纸的女秘书问道：“请问李跃进局长在吗？”

那女秘书用眼角斜视了我一下，见我穿一身半新旧的中山装，说一口土里土气的南部山区话，便爱理不理地说：“局长有事，上班期间不会客。”

我忙赔笑道“我和李局长是老同学，多年不见了，今天特来看他。”

那女秘书听说我和她们局长是老同学，便放下手中的报纸，把我领进一间装饰豪华的套房里，只见大办公桌上爬着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我激动地喊了一声：“跃进，多年不见了，你好者吗？”快步走上前去要和他握手。谁知他动也没动，我尴尬地收回了双手，闹了个大红脸。他把手一扬，示意让我坐下。

坐下后，我自报姓名，他沉思了一会儿说：“记得，记得，我怎么会忘记老班长呢，你现在做什么呀？”

我说：“我在一所农村中学当老师。”他不屑一顾地看了看我说：“找我有事吗？”

我忙说：“没事、没事，只是顺道来看看老同学。”他皱了皱眉头说：“你怎么搞的，进步这么慢呀，都工作十几年了，还蹲在山沟里当穷教师，真没出息。你上大学当班长时的那股闯劲跑哪儿去了？”

我有点伤感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都是命呀！”他呵呵一笑说：“这就叫人的命，天注定，学习再好没处用。”说着抬腕看了看手表，我知道这当官的看手表就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便站起来说：“老同学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他淡淡一笑说：“真不好意思，失陪、失陪。”

说着伸出手来欲和我握手告别。我也扬了扬手说：“请留步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来。临下楼时，我对着那办公室“呸！”地唾了一口，心里暗暗骂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一阵门铃声打断了我的回忆。哦！正是昔日的同学，今日的县长方玉。他满面春风地说：“老同学架子好大呀，怎么几次都请不来。”说着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我赶忙答道：“我怕你公务繁忙……”

他笑着说：“公务再忙，抽空看看老同学的时间还是有的，当年上大学时，你是班长，我是学习委员，咱俩是老搭当吗，岂有不看之理。”转脸又问道：“嫂子做什么呀？”

黄鹂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忙回答道：“我们都是穷教师。”他“扑哧”一笑说：“教师是阳光下最神圣的职业，怎么前面要加个‘穷’字呢？科教兴国，靠的就是你们。今天我就在你这里吃顿‘穷饭’吧。”我笑了，黄鹂也笑了。

落座后，我俩追忆过去，重叙旧谊，品味人生，话匣子打开后，一发不可收拾。黄鹂在厨房里高兴地奏起锅碗瓢盆协奏曲。

这正是：

教师肩头担重任，才疏学浅力不胜。

涧底榆槐出壑沟，喜向云端高路行。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