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记忆

张丽

前几日晨练，沿着小区林荫道漫步，来到小区景观河前面的空地，忽然走在前面的两个小女孩儿，一个指着一簇不起眼的野花惊叫起来，“瞧，蒲公英！”另一个也连忙凑过身去，两人展开热议。我也仔细瞧去，可不是，一朵朵白中透绿的球状花蕊昂然上举，那么饱满，那么鲜亮，正是多年未见的蒲公英。引来几只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场景美得令人心颤。

小时候，蒲公英对于我们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神奇意味。常听妈妈的故事里讲到，蒲公英可是我们的救命之粮。60年代初，因灾荒年景，粮食欠收，是蒲公英、榆钱树给我们充饥，填饱了我们的肚子。说蒲公英花能随风飘舞，就像一朵小小的降落伞，自由地穿过天空，穿过山川河流，到达某个神秘的地方。我们常常用双手捧着它，然后默默的许个愿，轻轻一吹，蒲公英就能托着梦想展翅翱翔。

随着我们慢慢的长大，才明白蒲公英就是一种普通的花草，远没有传说中那么夸张。在我的家乡巴彦淖尔河套平原，随处可见蒲公英的身影，大队那并不算大的诊所院子里也有，大概是用作中药特意栽培的。蒲公英也就褪去了长久以来笼罩心头的神奇色彩，某种意义上，蒲公英就像我们的童年往事，当我们一天天长大，包裹其外的那层天真憧憬也就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留下的是人生真实的内核。

记得，我们上小学四、五年级那两年，学校搞勤工俭学，让我们每人每天必须挖二斤蒲公英，挖的多的偶尔也会给奖励几分钱的。这样，我们每天放学给猪挖野菜时，就得专挑些大的、好的蒲公英留着，第二天带学校去上交，后来发现经过一夜凉放的蒲公英都蔫了，不论是称斤还是断堆都不及现挖的。只好赶早在上学的路上挖了，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因挖的人太多，近处是找不到的，结果为了挖蒲公英每每迟到，又遭老师批评。还是大姐聪明，让我把第一天挖的蒲公英摆地上摊开，上面喷点水，第二天还是绿绿嫩嫩的，真是一举两得啊！

随着上学工作，成家立业，转眼间，不觉便是中年、老年。对这个世界再无更多渴求，对许多事情都看得淡了，生计、家庭、健康等各种现实压力代替了曾经的潇洒意气，能够带来感动的元素越来越少，许多曾经爱过念过的东西渐渐被淡忘。

清晨，我又来到此，昨夜一场大风，蒲公英花一朵都不见了，只留下一个个光秃秃的杆子竖在那里。我猛然想到一句话：“人生就像蒲公英，虽然自由，却身不由己。”原来这么多年，我们正不自觉地扮演了蒲公英的角色。蒲公英一直植根于我们的潜意识中，随着不同的命运起伏摇摆。当我们远离了故乡的土地，那朵蒲公英就悄悄起航了，它飞过高山大川，飞过田野平原，飞过雨雪风霜，飞过寒来暑往，该见过的都见过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末了，只有极少数能站在群山之巅，成为众人仰望的所在，而绝大多数湮没无闻，却深深扎根我们身体的土壤中，成为生命牢不可破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