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最后的玫瑰

竹梦

那朵鲜红似火的玫瑰花，多年来一直开在我的记忆深处，永远未曾凋谢。 十六岁的那个夏天似乎特别炎热，当村里树梢上的知了在比赛似的唱个不停时，隔壁七十多岁的三奶奶在酷热中病倒了。因为我身体残疾，行动不方便，三奶奶打小像亲孙子一样疼我，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我，三奶奶生病我们都很着急，我妈妈每天过去照顾她，我也天天过去看她。 　　三奶奶唯一的儿子在上海工作，几年前不幸病逝了。她让我给在上海读书的孙女婵儿写信，放了暑假，婵儿和妈妈匆忙赶了回来。几年不见，小我一岁的婵儿已从记忆中的小丫头，变成亭亭玉立的如花少女了，三奶奶见到婵儿高兴得病都似乎好了许多。婵儿千里迢迢从上海带回来一株玫瑰花，她说奶奶出身大家闺秀，年轻时最喜欢玫瑰花了，自从嫁给贫穷的爷爷，奶奶再也没见过玫瑰花，再没闻着花香。我们一起把玫瑰花栽在三奶奶的小院中，三奶奶满怀幸福的憧憬说：还是婵儿最疼奶奶呀，等到玫瑰花开，奶奶的病就好了。 　　聪明伶俐又孝顺的婵儿像个细心的小护士，和妈妈一起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奶奶。我也常过来帮忙，当然主要是找婵儿玩。奶奶有时会感伤地说：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像灯油快熬干了，能享到孙女的福，死也知足了。我和婵儿一齐说：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那棵玫瑰花在我们精心呵护下枝繁叶茂，长势健壮喜人，每片肥厚的叶子都满含无限生机，才二十多天，就长出了满树的花蕾。那些小花蕾像一颗颗能治好奶奶疾病的灵丹妙药。我和婵儿每天都在盼着花儿快些绽放，仿佛花儿开了，奶奶的病真的就会好了。 　　漫长的暑假闷热无聊，幸好有婵儿做伴，带给我许多欢乐。她给我说大上海的繁华热闹、奇闻趣事，那些我闻所未闻的故事让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她还说乡下蚊子太多，晚上睡不好。我从田边采些薄荷、艾叶挂在她的蚊帐上，她看到蚊子都吓跑了，感觉很有意思。她和我同上初二，我常抄她的暑假作业，她不给我抄，我就说等下逮蚂蚱、知了给你玩。我从树林里捉知了猴回来用油炸着吃，这可是乡下孩子的美味呢。婵儿不敢吃，还叫我也别吃，说让它们变成知了在树上唱歌多好听呀。我说是不是因为你叫婵儿才不让我吃的？它们在树上叫得吵死人了，还会喝树汁，有什么好的。婵儿说如果夏天没有知了叫，那还像夏天吗？世上万物都有存在的理由，蝉在古代是永生的意思，“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是多么美好的田园风光啊！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一觉醒来，婵儿哭着跑来找我，发生了什么事啊？婵儿拉着我来到三奶奶家的院中一看，我如电击一样惊呆了：一根粗大的树枝被昨夜的暴风雨打落下来，活生生把玫瑰花砸断了，真像砸在我们的心上一样。尽管不敢告诉卧床的三奶奶，可老人的气色却日渐虚弱，病情着实令人堪忧，婵儿的心忧郁得如同江南梅雨季节的天气，俏丽的脸上没有一丝阳光。 晚上我们坐在池塘边乘凉，四周的草丛中夏虫此起彼伏的轻轻呢喃，水面上的萤火虫明灭闪烁，如暗夜中神秘的小精灵，满天的星星都沉默无语，像我们沉重的心事。忽然一道闪亮的光芒瞬间划过天空，“啊，是流星呀！”婵儿惊叫。我说赶快许个愿吧，看到流星要许愿的。婵儿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自己的心愿。 　　过了些日子，当那天婵儿兴奋地告诉我玫瑰快要开花了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在做梦呢，原来被我们遗忘多日的玫瑰花不知何时又悄然萌发了一枝新芽。看着那唯一的一朵对我们来说无比珍贵的小小花骨朵，我们的心又激动地燃起了一线希望，婵儿喜极而泣，和我击掌相庆。 然而，一个黄昏，奶奶拉着婵儿的手，无限依恋地说：“奶奶也许快要走了，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和妈妈呀……”婵儿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她怎么能相信慈爱的奶奶会离她而去呢？ 　　清晨我和婵儿来到村边一棵树下，看到一个丑陋的知了猴倒挂在树枝上，背部慢慢裂开一条缝，那个缝越来越大……没有多久，一个透明的圆圆的肉体慢慢鼓出来，直到完全褪出那个难看的壳，最后蜕变成一只晶莹美丽的蝉。它迎风慢慢伸展出一双薄纱般娇嫩的羽翼，静静地卧在那里，等待翅膀硬化、展开、然后振翅飞去。婵儿喃喃自语：多么神奇的生命蜕变呀！我似有所悟的轻轻地说：人的生命不也是这样不断变化吗？也许离别只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逢。 　　三奶奶是在玫瑰花开的三天后含笑离去的，我们把那朵鲜艳的玫瑰花放在她的墓前，就让这夏日里最后的一支玫瑰花永远的陪伴三奶奶吧！ 流年似水，时光飞逝，岁月的风沙悄然地带走了多少难忘的经年往事。自那个夏天以后，多年来我再也没见过婵儿，只有那青春年少的纯真记忆，和那朵火红的玫瑰花，永远绽放在我的心海深处。（1840字） 作者简介：竹梦，蚌埠市作家协会会员，本名朱梦，70后暖男，因为太帅被上帝狠狠咬了一口。自幼身残历经磨难，依然乐观向上热爱生命，有多篇散文在省市报刊杂志发表。命运的坎坷让艰难的人生更加深沉凝重、丰富深厚。喜读书旅游，愿在文字里以梦为马遇见更好的自己，用心书写生命的感悟，祈愿把身体的残缺和遗憾，化为心灵的完美和精神的奢华，慰藉孤寂的人生苦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