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串联”的脚步

陈达建（四达老陈）

“大串联”是我们这一代人特有的记忆！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次运动。当时，几百万在校学生，仅凭一个学生证，一张学校开出的证明，可免费的乘坐国内除飞机外的所有交通工具，可周游全国，可免住宿，免费的提供餐饮。每当跟子女谈及此事，他们除了惊讶还是惊讶！还有这等好事！？这是他们为此事下的结论。但此事的确发生过，往事仍历历在目！ 1966年，我初中毕业。当时去向三条，上高中继续深造；就业；支边。班主任刘兆明老师逐个找同学谈话，了解个人自愿，配合学校安排，正当一切就绪时，中央突然下令，停下一切工作，停课闹革命！几天后，学校在操场举行活动，统一发放红宝书～毛主席语录。首次看到跟新华字典大小差不多的红宝书，闻着浓浓塑料气味的封套，心中充满好奇！还真别说，今后不管遇到任何事，都可相应找出对应的词条。若干年后我的结婚证上抬头印着：最高指示，你们要斗私批修。之后的一天，学校通知，北京一大学演讲团到我校演讲，传播革命火种。演讲通宵达旦，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夜不眠，听见北京同学在台上不知疲倦，滔滔不绝演讲，马恩列斯毛的语录一引一大段，心里暗暗佩服，到底是天子脚下的人，这水平扛扛的。这可能是“大串联”的萌芽！ 1966年8月8日，毛主席破天荒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时任东北局第一书记的宋任穷，他女儿宋彬彬为代表，为毛主席戴上“红卫兵”袖箍，以此为代表，毛主席先后八次接见红卫兵。当年国庆前夕，中共中央通知各地选派优秀红卫兵代表去北京观礼，选中的人家庭成分必须是中国革命依靠对象阶级，与学业无关，与个人贡献无关，只要家庭成分是工人阶级，贫下中农，革命干部等子女，优先选拔。这让很多落选的人极羡慕的。毛主席接见红卫兵，国庆节选拔红卫兵北京观礼，开创了“大串联”的先河。随着时间的推移，“大串联”的政策越来越松动，最后，我们被排挤在外的人在家庭成份好同学带领下也可出行，这样我们开始了第一次“大串联”之行。 第一次“大串联”，在班里金作春，计万石，胡善清等同学召集鼓动下，决定去上海串联，很多同学天天跑武昌南站，那天终于取得第二天车票，时已深夜，电车己停，我们分坐在同去同学自行车上回家取行李。车至汉阳桥头大下坡时，一汽车正上桥，我鬼死神差的从急驶的后座跳下，重重摔在桥面上，好在大难没死，也没什么地方骨折，右手肌肉挫伤，立马肿得象包子，嘴唇也肿了，吓坏了同去的同学。那时人贱！我艰难爬起来，连说“没事！没事！”。到家已是深夜，父母己睡下，我通报要去上海，母亲看了看我的伤势，问我真的要去，得到肯定回答后，嘱咐我注意点就完了。那年代父母心真的很大，尽管我已十六岁，但满身伤痕，右手掌也肿得老高，也不知骨折否，当我提出去上海时，父母并沒刻意阻拦，指着我受伤的手掌问我能行吗？去留让我自行决定。事后我想，这并非父母不关心自己子女，而是当时家长对孩子教育的一种理念。觉得孩子大了，有权决定自己的事，相信孩子，给孩子充分的理解。同时相信政府，相信社会治安，那时不仅我们男孩，就是同年龄女孩，家长鲜有阻拦。所以我尽管满身酸疼，简单收拾后背着背包出发，心里并无负担！有同学帮助，有政府求救，怕什么？想想现今人们收入提高了，物资丰富了，但人们之间信任感降低了，作为家长对孩子照顾事无巨细，恨不得包办孩子的一切，如今社会上很多妈宝男，啃老族，让人不得不反思是否教育出了问题。过于呵护孩子并非好事。 我们是当天中午坐上火车，先到郑州，然后到浦口，南京长江大桥未修，我们火车坐船航渡到南京，最后直赴上海。上海住斜桥一小学，开始几天，我们老老实实奔走在各大院校，抄了几次大字报，发现所谓大字报口号多，实际内容少，抄两报一刊多，自己观点少。没了兴趣，开始自主游走。在上海串联了几天，经过带队同学商议，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韶山，另一路去其他地方，我去韶山，几天后回家！第一次“大串联”长达半个月，上上海，去韶山，沿路吃喝住免费，没花自己一个铜板，一路平安到家，嘴唇好了，手肿也消了，生活恢复了正常！ 随着“大串联”运动的开展，门槛越来越低，以前凭学生证和学校开的证明才能出行，现在仅凭学生证就行，可谓一证走天下，比如今老年证有用。第二次“大串联”，我联络三个街坊就出发了，计划是第一站到广州，然后去北京。这次到广州，并沒象到上海那样，跑大专院校抄大字报，而是悠哉游哉四处转转！每天出门前先买几斤杨桃，几分钱一斤，有它既充饥又解渴，香蕉满街有，每斤壹角陆分，对我们有点奢侈，只看不买。有天在珠江边，看到一芭蕉树，上面结满了果实，我们以为是香蕉，偷偷摘下放书包里，晚上大饱口福，结果是未成熟的芭蕉，四人嘴巴都过敏肿了，饿了自己一餐，从那以后，再也不敢瞎吃！ 当我们准备从广州乘车去北京时问题来了，广州当时只有京广线，没通福建及其他地市铁路，广州到北京一票解求！广州火车站挤满了人群，只要火车一进站，下车的人还未下完，上车的红卫兵冲上车了。我们等了几天终于冲上了去北京的火车。有人形容春运人满为患，相对于“大串联”，那是小巫见大巫。车厢里坐位上，坐位下，卫生间过道满满的人，连厕所都是人，行李架全是人！那时都是绿皮车，邻坐之间背靠背，就连那窄窄靠背上都是人，尽管沒象印度火车外挂满人，但车厢内沒下脚之地是事实。我们有幸抢到行李架上，权当卧铺，开始了六天五晚的赴京行程。当时京广线，衡阳到广州是单行线，我们乘坐的红卫兵专列在列车运行图中档次最低，逢车必让，火车时速本就不高，我们是逢站必停逢车让车。车上无水无食，不能上厕所，火车随时停小站，让了前车让后车，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让人等得毛焦火辣。火车在不知名的小站又停了，上下行的火车开了好几趟，我们还没动静，有人忍不住了，几人下车去车头问司机，开始司机很轻蔑的回答，在等信号！按道理司机回答不错，没想到与天斗其乐无穷的红卫兵小将个个都是暴脾气，随着红卫兵越聚越多，声音越来越大，司机一看，乖乖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态度立刻软下来，下车赶紧解释，革命小将们，不是我自行停车，前方不给通行信号，我们不能前行。信号是红灯，表明有车可来或过去，不能前行，否则车毁人亡，极危险！红卫兵可不听这一套，指责为什么红灯停绿灯行，能不能改一改？红灯行，绿灯停？司机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敢过多解释，只说，一定反咉，一定反映！正争论，迎面一列火车高速通过，司机见状，赶紧说，小将们，你看，如果我强行开出克，必和这列火车相撞，那多危险！是不是车毁人亡！大家目睹了刚才情况，觉得是有点莽撞，纷纷散去。多年后我参加工作，在企业铁路部门工作，才明白铁路号称半军事化管理，是不穿军装的军人，必须令行禁止，否则就是大事，此是后话！ 经过漫长的旅程终于到北京了！到北京站己是深夜，下车后，车站广播响起“革命小将们！欢迎你们来北京，站外有汽车接你们，请你们顺序上车。”。火车站外停两列车队，一列是交通车，一列是解放牌大货车，当时己是冬天，北京冰雪连天，相当寒冷，我们毫不犹豫上了交通车。其实上当了，凡上交通车通通拉到郊外，上解放牌汽车都在市内附近。我们拖到郊外很远的北京农业大学，估计是五环外！ 我们到北京有个目的，参加毛主席接见，在北京生活二十几天后，传来消息，毛主席第8次（也是最后一次）准备接见红卫兵。1966年11月26日，当天凌晨两点我们在解放军带领下前往西郊机场。到那天还蒙蒙亮，我们依次在道路两旁排队。队型排列很奇怪，带队的解放军坐第一排，依次从高到矮往后排，个子越高，个头越大越往前，我个子矮在最后几排。等到中午了，听说来了来了，坐着的队伍一下站起来，伸着脖子看，只见一阵黄烟急驶而过，可怜的我们除了看见一片脑袋和一阵黄烟，啥也看不见。 “大串联”从1966年9月5日中央发通知大串联，1967年3月中央又发通知，停止大串联，前后不过半年时间，“大串联”的功过由历史去评判，但“大串联”给交通运输带来巨大压力，给各级政府的接待带来很大困难，给当时并不宽裕的财政收入造成亏空，这是不争的事实。如今，历史已过去几十年，经历过那段历程的我们己垂垂老矣！每当回忆此事，甘苦自知，只是自己人生的一个过程！ 注：文中插图全从百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