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烟

亚瑟

<p class="ql-block">妻刚染过头发不久,那茎茎白发却又拥挤着,争先恐后地像要跳出来了。岁月蹉跎,时光荏苒,我似乎是在今天才发现,她真的老了。觉得应该写一点关于她的文字了。</p> <p class="ql-block">她的最初经人介绍给我时,是在1969年的腊月初,那年我十九岁, 她十八岁。媒人介绍她家的情况:有父亲、兄嫂,还有一妹一弟。说人长得模样不错,还强调了一条,中学毕业生。而到她家则说,男方的条件如何如何好,独家一院,三孔窑洞,兄弟两个,父亲是手艺人,来钱容易,家境宽裕。这样几番说合,便成就了这门婚事。接着便是定婚、相家、一同去县城买东西。记得我当时借了别人的一辆自行车,口袋里装着父亲给我的十块钱,带着她去了县城。街上转了一圈,彼此之间的话很少,她也没有花我带的钱,只是用自己身上的钱,花了八毛买了一条帆布裤带。过后许多年的一天 ,我们偶尔谈到了这事,我问她:</p><p class="ql-block">“咱们那天下关,到底去饭店吃饭了没有?”</p><p class="ql-block">“不记得了,”她略做思索,“好像没有吃吧?”又说:“怎么想起这些来了?”</p><p class="ql-block">几天后,我们一同去公社领结婚证,我那时挺重视的,或者是虚荣心使然,还特意穿了北京朋友姜金昌的一件簇新的薄棉衣,黑色府绸的,上面隐隐约约可见淡黄色的花纹。再接下来家里就筹备完婚,时间定在1970年的阴历二月初九。迎娶她的,是两架装饰一新的马车,这在当时是很有声势和气派的。当马车徐徐穿过街巷时 ,很迎来了不少观望的眼光。归来的途中,车上除了坐人外,还有两个红色的包袱,囊括了她的全部嫁妆。其中有一面半新的圆形镜子,镜子的背面镶嵌着电影演员谢芳的画像。这应该是文革前的产品了。</p><p class="ql-block">从认识到结婚,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现在流行的所谓“闪婚”,好像也没有这样快。</p> <p class="ql-block">其实我们的婚姻所以能进展的如此顺利,似乎也并不完全是媒人的功劳。因为之前,我在学校是曾经看到过她的。一天的下课后,我偶然看到她与同班的几个女同学闲聊着什么。她的头发左侧的一缕系着白色的塑料绳,脚上穿一双白布鞋,这种有点异类的装饰吸引了我的目光。她的个子略高于她周围的几个同伴,大脸盘,大眼睛,高直的鼻梁,面容虽微黄却也不掩其娟秀。后来知道,其时她的母亲刚去世不久,她还在守孝期间。那时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叫朱玉萍,也无意去打听。1971年秋,我看了阿尔巴尼亚电影《宁死不屈》,觉得她那时在学校的模样,和电影中的人物女学生米拉竟很像。我曾根据这样的印象写过一首诗给她,其中有这样两句:可怜巴尔干岛女,却嫁潦倒布衣男。她不屑看,自然也看不懂。此外的记忆是,一个星期六下午回家的路上,她一个人在沿河的大路上走,我和田明让、张兴金等几个男学生则顺着大路上面的一条水渠走,一边走着,一边向着她恶作剧地发出嘘声,打着口哨。她似乎很不高兴,离得较远,加上河水哗哗的流动声,听不见她究竟回怼了些什么,但对我们的不满是可以想象到的。后来曾同她回忆到这段经历,她对这事倒还留有印象 ,说:“哦,我记得有张兴金、田明让,不记得你在场呀。”</p> <p class="ql-block">我那时以那样小的年龄竟然同意结婚,固然有着父亲的不断催促的原因, 却还因为当时我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我爱看书和收藏书,那时家里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有着几十本书了,放在桌子下面的柜子里,看的时候,找出一本来很不方便,苦于家里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放。我把目光投向了家里的衣柜,想着把自己的书放在衣柜里面的横板上,排成整齐的一排,便于翻找,但被母亲拒绝了。此时我想,结了婚,这家里唯一的衣柜不就归了我而由我做主了吗?这是一个很幼稚很荒唐的的想法。在她那面呢?却是因为没有了母亲,父亲怕她在嫂嫂跟前受气,早早打发她出嫁了事。这样的想法和做法是很不负责任的。那时她还不满十八周岁呢。毕竟是念了一场中学 ,如果稍稍走点门路,也许会好歹找一份工作呢,她的好几个同学不都找到了工作吗。这一嫁,就 注定了她的命运,一辈子要同灶台锅台,田间地头打交道了。</p> <p class="ql-block">我自小就有晚上睡后在灯下看书的习惯,婚后自然也不例外。那时常同她谈谈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和情节,谈的较多的当属《红楼梦》了。我竟希望她也能看点书,一则不至于忘字,一则以使两人有共同的语言,她不大热心听或不屑听,不过说得多了 ,《红楼梦》中的人名竟也知道了些:林黛玉、贾宝玉、王熙凤、晴雯等。让她看书的事却再不提起了,因为琐碎的家务,繁重的体力劳动正在向她招手呢。我的这种罗曼蒂克式的幻想也就此云消雾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