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楼头

牧马 江南

　　一阵突如其来的雨从不远的山头横扫过来了。它先是像一袭毫无想象的灰白色的布帘，不徐不急从绿得发暗的山前漫逼过来，然后就有几颗冲锋陷阵的雨滴噼噼啪啪打在早已关紧的窗户上，随着一阵凌乱的风过，原本屈指可数的雨点瞬间变成了杂乱的斜线，毫无章法地渲泻在玻璃上了，哗啦啦……灰白色的雨帘顷刻间便弥漫在你周围，那如野兽一样在你身体内外肆虐的夏季的热浪狂吼着渐渐地退去，燥热的空气逐渐被清爽的气息渗透、浸润……热得难于喘息的大地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世界顿时纯净起来！

一直以来，我喜欢夏天的阵雨，喜欢那种铺天盖地卷来的感觉。那是一种劈天斩地的森然的剑之气，更是一种莽莽苍苍的英雄之气，大开大合，遒劲利落。从阴阳美学上来看，雨水属阴，却带来了一种纯阳之气，阴阳之美的绝配说的就是盛夏的阵雨吧！这个时候若站在高楼，凭栏远眺，风雨楼头，感慨万千。

我若是多情的诗人，定能歌之咏之，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抒内心深处蓄势已久的华美乐章，扬胸中宏伟的志向；我若是敏感的音乐家，定能以迷迷茫茫雨线为词，以飒然多姿的风为曲，谱写一支壮美的旋律；我若是失意的豪侠，必将纵声长啸，驭剑而舞解千愁；我若是那苦闷的书生，必将张开瘦弱的双臂，饮一杯浑浊的老酒，让悲情自心底喷薄而出，在这样恣肆的风雨里放声大哭……可是，置身这莽苍世界的我只是一粒小小的灰尘，尽管长着锋利的牙齿，却只能凭风的摆布，在红尘中和更多的灰尘一起沉沉浮浮，绞成一团，根本就找不到自己漂亮的影子。　　

古罗马哲学家塞涅卡说过：“没有比人生更难的艺术，因为其他的艺术和学问，到处都可找到很理想的老师。”是的，人师难求，在每个人的人生中肯定没有固定的老师，因为没有人可以给你的人生一个正确的答案。二十来岁的时候，常常很天真地问自己或朋友“什么是爱”这样的问题。可是后来随着时光飞逝，各种变迁和诸多现实，那关于爱的问题更无法找到答案。一颗心若是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曾有一个朋友很沧桑地说：“倾心爱了一次之后，还能重新燃起那灼灼的爱火吗！”说完一声苦笑，一杯酒很响地从喉咙里跌下去，我却分明感到一颗巨大的泪珠在他心田溅落。

这样迅疾的阵雨，不就是一场狂烈的爱情吗？置身那狂风暴雨的世界，什么情绪都会有，感觉人生是如此的丰富璀璨，可以是多情的诗人，激情的音乐家，失意的侠士和放荡的书生。然而当云销雨霁，狂兽一样的热浪再次侵入你的世界，让你又做回那粒小小的灰尘时，你又是灰头土脸地和更多更多的灰尘绞在了一起，然后随那紧紧缠绕你的风左冲右突，左右逢源。没有翅膀，永远不能成为自由飞翔的风。

阵雨终究是停了，站在高楼上，竟然觉得很失落，心中漠然。一阵热风迎面扑来，不禁惊出一身汗，却突然嗅到一股异香。原来阳台上那盆茉莉因吮吸了丰沛的雨水陡然间变得饱满起来了，那一朵朵开得密密匝匝的小花，拥拥挤挤，竟绽放出这么美妙的香味。寻着香气飘来的路径，把眼睛凑上去，像少年时期初读恋人微微悸动的红唇明眸一样细细审视那散发香味的小精灵时，竟在那碧绿的枝叶间，发现几只可爱的小蚂蚁正在优雅地散步！不禁哑然失笑：这小家伙居然没被狂风暴雨打落！

不是说人生是一趟永不回头的列车吗？既然不能重来，那抱怨有何意义呢？你看，我们不是可以在这样丰饶的世界里找到很多让自己变得丰富的因子吗？甚至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都可以让我们泪流满面或者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