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人来鸟未闲》

大李

《小院人来鸟未闲》

有那么一两年的炎炎夏日，每每临近周末时，我就琢磨着往山里跑，还美其名是去避暑。山里清静，农家饭菜一般还对胃口，若是再住上两天回来，浑身都觉得舒坦。我那时在郑州工作，150多公里之外的鲁山县赵村镇，几乎成了我的不二选择。

我投宿的那户农家有个独立的小院，院中建有一幢两层小楼，楼房一侧有一小平房兼作厨房之用。在厨房门前另搭了一个凉棚，凉棚之下，摆放着一张桌子，还摆放着许多把椅子，瞧那架式，估计平时吃饭就在这里了。这个农家小院两面紧贴山林，正面却邻山，另一面是个坡地，坡下有一条公路直通山外。

我第一次来投宿的时候，已是晚上21点之后的事了，及至饭罢回到房间住下，才感觉到山乡的确有些不同。那晚上不时有鸟鸣声传来，悦耳而空旷，还时近时远似的，这让我很着迷，但又不得要领，所以一晚上我都在翻烧饼。第二天一大早，房东家正在厨房里忙乎着，我就直接去问她，昨晚上啥鸟叫了一晚上？她说是红角鸮，并说她家还暂时养着一只呢！我一听就来了精神，饭也顾不上吃，就让她带我去看红角鸮。

第一眼见到红角鸮时，我简直无法用一两句话来形容它，因为它实在太小了，小的都有些让我不敢相信它也是猛禽中的一份子。大约昨晚上它与林间同类一问一答、彼此呼应，到此时已有些疲累了，或者是生活习性使然，此时的它正紧闭着双眼在笼子里歇息，即使能感觉到我们的存在，它也照睡不误。尽管红角鸮不在状态，但我还是强烈要求房东把它放出笼外，以便我拍些照片留作纪念。红角鸮被房东取出来架到一棵树枝上时，估计感觉到被人扰了好梦，它一时睁开眼来，开始横眉冷对我们。它的这种反应，让我觉得好笑，同时也觉得十分可爱。毕竟，红角鸮在圆瞪双眼的时候，瞬间便升腾出一股杀气，更有几分英气。它炯炯有神，眼大如炬，似乎还隐隐暗藏着一种极强的穿透力。红角鸮除了眼神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之外，它的外羽也让人好奇。也就是说，红角鸮树皮状外羽具有很强的伪装色彩，只要它蹲守在一棵树上不动，即使近在咫尺，你也不一定能发现它。这让红角鸮很受用，它们白天睡觉，晚上出来捕食，若不如此，风险性估计也挺大。

房东家厨房的另一侧，也就是靠近乡村公路的那一面，有一簇翠竹，也不知什么原因，有一年居然被一对灰腹绣眼鸟看上了，于是，它们在此悄悄搭起了一个鸟窝，并在此当起了鸟爸、鸟妈。但是，这个鸟窝毕竟离人类太近了，不久之后，灰腹绣眼鸟的秘密生活就彻底暴露在大众面前了。那次，我去房东家投宿，正赶上一个大热天，我还没有将行李从车上取下来时，房东就告诉我说，她家院子里有一对绣眼鸟正在育雏，问我想不想去拍一下？我考虑都没考虑，就急切地答复道：“去，现在就领我过去！”说干就干，我从车上后备箱中取出照相器材，直接就奔了那片小竹林。来到那片竹林前才知道，尽管已知灰腹绣眼鸟巢穴的准确位置了，但要拍到亲鸟回来育雏的画面，必须耐心等下去。

那天烈日当空，挥汗如雨，但这些都顾不上了。亲鸟夫妇真勤快，它们不时衔着食物飞回巢穴中来轮流喂食，这时再看那个巢穴之中，正有两只幼鸟伸长了脖子，一个劲大张着嘴巴，焦急等待着亲鸟向其投食。真不知道面对两个孩子同时讨要食物时，亲鸟是如何进行选择的？不过，这个小家庭大概还是比较和谐吧，仅从个头上进行比较，两个幼鸟都差不多一般大小。然而，我的出现还是让亲鸟有些不适，它们每次衔食回来，都会在竹叶中张望一番，或者改换一下回巢的路线或方向。它们有时从竹林左侧探出身子，有时又会从另一侧冒出头来，有时又显得急匆匆的，喂完食物后转身就走。但是，在亲鸟不辞辛苦往返奔波之际，有时候，我还见到了它们的另一个举措，那就是为儿女及时清理粪便。换一句话来说，就是亲鸟离开时，往往用嘴巴衔着儿女的排泄物飞走。这个场面，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也由此让我对亲鸟充满了敬意。

我再去鲁山时，我投宿的那户人家也搬了家。她租借的院子不小，恨不得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用以住宿的那幢三层小楼有模有样的，在当地也算有些名气。这个院子栽种着些许树木，高高低低之间，总有鸟儿出没。还有一面墙临水，下行数十米即为一池绿水，水是流动的，亦有坝，估计是座小水库。池水与小院上下差落着，彼此之间皆有灌木丛过渡而成，水池之后为山，山势陡峭如屏障一般，其上林木葱郁，足以遮天。

我喜欢这个新院子，喜欢在这个院子就着余辉喝茶、聊天，也喜欢于晨曦中去聆听鸟儿的絮语。不过，我在进进出出之间却发现，有些鸟儿也同样喜欢这个院子，它们经常翻过墙头来觅食，有时一天要来若干次，仿佛不施舍点吃的，它们就赖着不走似的。

大概一切都是在不经意之间发生的。那天下午，我早早游山回来，刚在院子里坐下喝茶，就见鸟影一闪，我当即望去，便见到了一只从未见过的漂亮水鸟。这只水鸟像套着一件半短的黑色大氅，甚至连脸部都被完全覆盖住了，只留出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注视着外部世界。它的头枕部，刻意扣着一顶雪白色帽子，胸部、腰部及前胸下部又紧束着一件栗色长袍，除了尾端之外，其尾部正透出栗红色彩。我知道，这就是我一直企盼着的白顶溪鸲了。估计是意识到彼此是第一次照面，所以它多待了几分钟，这样一来，我们之间才有机会相互守望了一阵子。

应该说，我还沉静在巧遇白顶溪鸲的喜悦之中而不能自拔时，房东家的小院里又陆续飞落下几只小鸟，仔细辨认时，才发现有红尾水鸲、北红尾鸲和远东山雀。北红尾鸲是我极喜欢的一种小型水鸟，这种鸟公母之间色彩差异较大。雄鸟通体呈暗灰蓝色，翅膀黑褐色，其尾羽和尾的上、下覆羽则是褐红色。雌鸟上身灰褐色，胸部以下则显现出不规则白色细斑，尾羽白色，端部及羽缘褐色。尽管它们装束不同，但同样都会颠尾巴，或朝上下方向，或往左右方向，还能将尾巴像折叠扇一样打开又收起来，这种绝技总让我赞叹不已。

北红尾鸲也是一种靓鸟，它外羽繁密，此时更有一种与季节多有不符或穿着太厚实的感觉，看上去就觉得热。但北红尾鸲并无不适之感，它们轻松自如、四处觅食，根本见不到汗流满面的场面。远东山雀就有点高调了，又生怕他人不知晓其存在似的，只要一飞落到院子里来时，立马就能听见它们的鸣叫声。它们没找到食物时喜欢叽叽喳喳，吃到食物后也不肯闲着，似乎有点话痨的感觉。偶尔，白鹡鸰也会光顾小院，它来这里，目的同样很单纯，都是为了弄口吃的。但是无论怎样，这几种鸟儿在遇到我们人类时，虽一时之间也显得有些局促，甚至还有些慌乱或紧张，然而，它们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邪念，也无半点仇恨之光，有的，只是一种暂时性的疑惑和迷茫。当鸟儿意识到人的存在是一种无伤害存在时，它的眼神会慢慢转化为一池秋水，清澈、透亮，充满了暖意，也充满了柔情。

2022年5月24日写于北京

上图为白顶溪鸲，本图为红角鸮

灰腹绣眼鸟育雏（含以下4图）

白顶溪鸲（含以下3图）

红尾水鸲（雄，含以下2图）

红尾水鸲（雌，含下图）

北红尾鸲（含以下2图）

远东山雀（含以下2图）

白鹡鸰（含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