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勇其人其事

张智海

<p class="ql-block">信手写下此题,却犯了踌躇,作为自己曾经的朋友,周国勇其人其事该不该写,怎么写?思忖再三,觉得应该写,照实写。我想告诉人们,有过的美好和留下的遗憾。</p><p class="ql-block">周国勇是原外经贸部国际经济合作研究所(今商务部研究院)的一名干部,人到中年,家庭幸福美满,事业如日中天,组织无比信任,被派往维也纳联合国工发组织担任重要工作,可谓前程无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而他最终却走上了叛逃的不归路,令人感到意外和不解。</p><p class="ql-block">我与周国勇相识并成为朋友,纯属偶然,确切地说是以文会友。</p><p class="ql-block">1985年夏,我在巴格达中国石油工程建设公司(CPECC)驻伊拉克办事处工作。</p> <p class="ql-block">那时,中国有中建、中水、中土、港湾、路桥、成套、石油等8家央企在这里设有办亊处或经理部,开展承包工程和劳务合作业务。</p><p class="ql-block">CPECC驻伊办这幢三层小洋楼,位于市中心瓦赛克广场15街,离底格里斯河不远,房舍宽敞环境不错。</p> <p class="ql-block">巴格达是座迷人的美丽城市,当时两伊正在酣战;我的工作虽然繁忙,生活却也还算充实,在这里能看到迟几天的《人民日报》等报刋,很使我高兴。7月21日《人民日报》“海外游踪”署名周国勇的文章《巴格达的魅力》,立意清新文字隽永,把古老而现代的巴格达描写的引人入胜,读之甚是喜爱。你想想,住在巴格达,以着美的好心情读着赞美巴格达的美文,会有多高的兴致和怎样感受?对巴格达如此熟悉且能撰文在人民日报发表,这周国勇是谁呢!</p> <p class="ql-block">再往前翻,发现一周前即7月12日《人民日报》“大地”文学作品专页也有周国勇写的《巴格达的常州姑娘》(报告文学),以饱满的热忱和深情的笔触,讲述常州姑娘在“一千零一夜”故乡,努力务工为国争光的故事。周国勇这是在讴歌我国刚刚兴起的对外承包工程与劳务合作事兴啊!《人民日报》是中国的顶级大报,能在其上发表文学作品,我想这周国勇定非等闲之辈。之后,我问过几家中国公司驻伊办的朋友,周国勇是谁?没有人知道。</p> <p class="ql-block">年底,我结束CPECC驻伊办的工作离开巴格达回到北京。那些年我常给多家报刋供稿,外经贸部经研所和中国国际经济合作学会合编的《国际经济合作》(国内外公开发行),不时刋登我的文章。这天,我来到《国际经济合作》编辑部(安外东后巷28号老外经部大楼内)谈稿子写作问题,王婷娣主任寒喧过后让编辑与我具体商谈。这时,一个子有点高且敦实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与我握手自报家门:我是周国勇!周国勇,是那个写《巴格达的魅力》的作者吗?正是!他笑答。我欲自我介绍,他却正色道不用了,你是我们刋物的老作者,你的第一篇来稿就是我编发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就这样与周国勇相逢相识了。过后不久的一天晚上八九点钟,周国勇突然打来电话,说张兄啊,我还在办公室加班呢,这期刋物需要短稿凑版面,请你帮忙应急啊!恰好我刚从伊拉克回来,手头资料多而且新,次日我便从六铺炕乘27路公汽去安定门给他送两稿;于是1986年3月号的《国际经济合作》同时刋发我的三篇文章,其中两篇周国勇为我化名“常智”、“达海”,因为一期刋物不宜刋发同一作者多篇文章。这期杂志开篇是宦乡(1910—1989,著名外交家和国际问题专家)的“特约稿”。</p> <p class="ql-block">夏去秋来年复一年,转眼我借调石油部来京工作6年了;为解决与家人长期两地分居困难,第一步我当回到原单位石油部一公司(洛阳)。离京前,专去东后巷28号与经研所和学会的同志们作别。周国勇送我到大门口驻足闲聊,讲到他上海的老家,讲到在坦桑尼亚留学和工作,讲到爱人张鹤和他们的儿子,临了告诉我,他为《当代中国•外经贸篇》撰稿完成后,可能外派(领导已找谈话);握别时说,你这一走,我们见面就难了,写信吧!说着便把家址写给我。不久,我在洛阳收到了他的来信。</p> <p class="ql-block">这是一封硬笔行书(字很漂亮也很老到)传递友情的信(节录)。</p><p class="ql-block">智海兄您好!</p><p class="ql-block">原本想待我新的工作落实后给您写信,不料好事多磨,迄未圆满解决。</p><p class="ql-block">今秋《国际商报》几位总编数临寒舍,请我去主持该报副刋部,盛情难却,我表示可一试身手。他们又找经研所商调,还找了部领导,但因经研所不舍割爱,至今仍处拉锯状态。</p><p class="ql-block">您很关心我的写作,可谓知音。这一阵持“当代中国”较为紧张,逻辑思维与形象思维难免撞车,但这支拙笔未敢懈怠……致力于新的探索,挖掘异国人物的内心世界,表现更高层次的人类感情。不久将在《人民日报》“大地”发表散文《白须老人与旧书》就是这种探索的尝试。七月,我在《环球》杂志发表的散文《能不忆达市》,已被《散文选刋》选载。《人民日报》国际副刋近期还将发些拙稿。散见于其他报刋的文字还有一些,如《北京晚报》发的非洲题材新诗《黄昏》等。事业上的进取,乃我人生真谛,一息尚存,此志不渝。</p><p class="ql-block"> 国勇1986.12.13.</p><p class="ql-block">来信字里行间,处处看到他的勤奋努力和积极向上。</p> <p class="ql-block">一个月后,他寄来几份剪报。</p><p class="ql-block">1986年5月18《人民日报》“域外漫记”《巴比伦漫笔》。巴比伦名扬世界,我在伊时游览过。读周文格外亲切。</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86年12月30日《人民日报》“大地”散文《白须老人与旧书》。这是周国勇写他1974年前在达累斯萨拉姆大学留学期间,与一家旧书店老年店主的际遇;通过人物言谈举止的细腻描写,使“白须老人”对一个中国青年的友善之情跃然纸上,令人起敬。看来,他“挖掘异国人物内心世界”的探索,是成功的。</p> <p class="ql-block">1986年7月号《环球》杂志刋登的周国勇散文《能不忆达市》。写“达市”掌故、风情和民俗,歌颂中坦人民友谊,其中“达市兄弟与周恩来”一节,神来之笔也!《环球》是新华社主管的全球时事新闻刊物,周文能占一席之地,登大雅之堂,何等水平!</p> <p class="ql-block">《国际贸易》1986年4月号刋发散文《科威特散记》。周国勇跟我说过,这是他上年春夏科伊(拉克)行之后写下的篇章之一。</p> <p class="ql-block">事情进展很快很顺利,我终于结束了18年与家人互相牵挂的两地生活,落叶归根回到武汉。周国勇迅即满怀深情,以诗一般的语言致函祝贺,同时告知他的近况。</p> <p class="ql-block">1987年8月26日周国勇来信(摘要)。</p><p class="ql-block">智海兄您好!</p><p class="ql-block">大札收悉,未能及时作复,又要向您请罪了。还是祝贺阁下花好月圆吧!多少载离情,多少年辛苦,如今终于化为团圆饭桌前的欢声笑语了。</p><p class="ql-block">兄素向执著于事业,我毫不怀疑,在新的岗位上,频传阁下的成功消息。</p><p class="ql-block">感谢兄鼓励。今年来我发表的东西不算少,但满意者仅一两篇。欣慰的是,散文集《非洲情》已面世。张鹤的散文集《爱情的诗意与哲理》(江苏人民出版社)亦已出版且一炮打响,初版二万册仅两个月即售一空,连我们自购的200本都未能拿到。</p><p class="ql-block">另一成果向阁下报告,今春我与张鹤苦战三月,完成17万字的世界名著——丹麦女作家卡伦•布里克森散文长卷《走出非洲》的翻译工作。此书已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列入“散文译丛”,现已发稿,年内问世。《走出非洲》1985年改编成同名电影,次年荣获奥斯卡七项大奖。</p><p class="ql-block">我们才学有限,只是不甘虚掷年华而已。关于维也纳之行(按:派驻联合国工发组织),须待我手头的“当代中国丛书”完稿后才放行,不过,大局也快明朗了。</p><p class="ql-block">张鹤上周飞赴福建,参加《福建青年》杂志笔会,在武夷山,九月中旬才可返京。我想她听到您(阖家)团圆的喜讯,也会由衷地高兴的。</p><p class="ql-block"> 国勇 八月廿六日于京</p> <p class="ql-block">读了来信,我为他的情义和真诚所感动,更为他们夫妻的笔耕成就(著作和译作)而欢欣。</p><p class="ql-block">还是来看看他信中说到的几本书吧!</p> <p class="ql-block">《非洲情》(北岳文艺出版社1986年7月出版),6.4万字,42开本,装帧精致,题材新颖,乃周国勇“为黑非洲低吟浅唱”的代表作;抒发在坦桑尼亚、赞比亚、肯尼亚等东非国家的所见所闻所感。那时这种内容的书很少,颇受读者青睐,以至于国家图书馆看重,北京图书馆收藏。</p> <p class="ql-block">《爱情的诗意与哲理》11万字,小32开本,装帧典雅,题材时髦(要不怎会那么俏销),乃张鹤的得意之作。其中篇章《一个真实的爱情故事》洋洋数万言,写吉玉力(周国勇)和阿馨(张鹤)因文学结缘,相识、相知、相爱、相守的经历。1962年,15岁的上海男孩吉玉力和14岁的北京女孩阿馨,同时在《少年文艺》发表处女作而互有好感,随后鸿雁传书,使天南地北素昧平生的男孩和女孩互生情愫。文革开始后,18岁的阿馨“要到广阔天地干一番事业”去了黑龙江,在齐齐哈尔讷河县的一个农场插队。在这里,她每天“放下锄杆”就“抓起笔杆”,写诗,写散文,写通讯,后被调场部中学教书。而吉玉力则去了非洲留学。1970年10月,他们在京完婚。“新婚不喜,蜜月不甜”。婚后阿馨仍去讷河农场,不久调县剧团任编剧,组诗《在广阔的天地里》登上了《黑龙江日报》的副刋,成了远近小有名气的“女才子”,因而调入齐齐哈尔铁路局子弟学校,任团支部宣传委员。吉玉力此时在非洲参加援建坦赞铁路。1972年他们结婚二周年之际,吉玉力“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喜讯传来,阿馨“那高兴劲儿就别提了,不由得又敬重他三分”。翌年他们的儿子出生。又过了一年,当“春风拂绿了嫩江平原之际”,一纸调令将阿馨调回了京城,吉玉力亦已回国工作,一家人始得团圆,他当编辑,她当记者,业余潜心埋头写作……这自传体“故事”说明,和当时的大多数青年一样,他俩是有革命理想有志向有追求的奋斗者。</p><p class="ql-block">记得在京离别时周国勇说过,当年他与张鹤一个上海,一个北京,爱得很深也很苦。他写这段恋情的报告文学《青春万岁》,正在河北某文学期刋连载,还说集齐后要送我一套。夫妻俩各自为文同一题材,可见爱的刻骨铭心。</p> <p class="ql-block">巜走出非洲》(译作)16.8万字,小32开本,列“散文译丛”第三辑之首。此外还有《托尔斯泰散文选》(徐迟译)、《故人情一一回忆高尔基》(陈敬容译)等九种。徐、陈都是翻译大家。周国勇在达累斯萨拉姆大学学的是斯瓦西里语,英语为其第二外语,他能翻译卡伦•布里克森的《走出非洲》,表明外语水平和文字功底已达相当高度。</p> <p class="ql-block">年轻时在非洲读书,后来又几进非洲工作,非洲成为了周国勇文学创作的不竭源泉。他创作的少儿读物《非洲动物列传》、《恐怖的乐园》等,都是非洲动物题材,备受少儿喜爱。</p><p class="ql-block">《非洲动物列传》(河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8万字,大32开本,由享誉“科普漫画第一人”的著名画家缪印堂(1935—2017)插图,图文并茂。</p> <p class="ql-block">《恐怖的乐园》(少年儿童出版社1985年版),24开本,由著名画家(美编)陈敦绘画,非常好看。</p> <p class="ql-block">应时译作也有出版。《合资企业成功之道》(11万字,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年出版)便是其一。原著为加拿大经济学家彼得•基林。这是改革开放初期介绍合资企业经营管理实务的译作。</p> <p class="ql-block">上面所列种种远非全部。</p><p class="ql-block">周国勇在杂志社做编辑,张鹤在《国际商报》编副刋,他们业余写作,几年中密集出版著(译)作发表文章,辛勤劳累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在我的心目中,周国勇是个思想进步,才华横溢,有情有义的人。他与张鹤的姻缘和后来的三口之家,他在非洲的留学和工作十年,他的积极向上和奋发有为,他对文学的钟情和超凡建树,他对友情的看重和挚着,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美好”。</p><p class="ql-block">我调回武汉后,不两年周国勇去了维也纳,彼此断了联系。</p><p class="ql-block">时光流逝,一恍过去二十多年。</p><p class="ql-block">友情可贵,故人难忘。我便按周国勇当年留下的北京家址致信“投石”,结果“石沉大海”。</p><p class="ql-block">转而致信商务部研究院副院长邢厚媛,因想她是原经研所资深人士,应能知道一些情况。</p><p class="ql-block">几天后2014年12月22日,我接到了邢院长北京电话:</p><p class="ql-block">刚收到来信。想到可能是位老同志,因为现在的人很少写信。</p><p class="ql-block">周国勇,80年代末叛逃。当年他到联合国工发组织不久,即被台湾特务机构策反,去了美国。到美国后他写了声明,脱离中国,脱离共产党。以后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p><p class="ql-block">关于这个情况,当时内部有书面传达,外面一般不知道。我当时在经研所,听过传达。定性是叛逃。</p><p class="ql-block">至于他爱人张鹤(和儿子)的情况,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一起走了吧!</p><p class="ql-block">听完邢院长电话,我陷入了沉思。</p><p class="ql-block">周国勇叛逃,为什么要叛逃?当年在维也纳到底发生了什么,已不得而知;一个受党和国家多年培养且受到重用,本来有着大好前程的周某人,为什么最终选择这条不归路,让人不得其解。据其叛逃时间1989年“6.4”前后来分析,有可能是受西方自由化思潮影响和敌特蛊惑。</p><p class="ql-block">曾经的那么多“美好”一一化为乌有。</p><p class="ql-block">留下的只有叹息,只有遗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