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李能伟走了。</p><p class="ql-block"> 又一位后辈同事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周五,报社一位女同事去我爱人的诊所看病,告诉我爱人说,李能伟得了肠癌已到晚期,癌细胞扩散了,医院告知已无法动手术,他现在出院了,也不治疗了,回了周至老家。报社领导已过去探望他了。好像挺严重的,也就这几天了。我爱人把这情况回来就告诉了我,我就微信给他,想问问病情,一直未见回复。周六,我打电话给代表报社去探望他的那位领导,情况得到了证实。到昨天上午,我就得知李能伟已经走了。太快了,实在太快了,一切都符合这个时代的特征——提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特种兵矫健的身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即便同在一个报社里,只要不在一个部门,也不一定很了解,和李能伟熟悉则源于一次登山活动。二十多年前我在陕报周末版,部门有一位同事是周至的,就给大家联系去爬首阳山。李能伟也是周至人,因为和这位同事熟,想跟着去,于是就随部门包括家属在内的大队人马一起出发了。当时的他人很瘦,头发不是很浓密,戴一副秀瑯架眼镜,扁着嘴,总是仰起头侧着眼睛看人,带着睥睨的神情。通过这次爬山,我才领悟到他是有睥睨一切的底气的。大家爬山都累得气喘吁吁的,不管心里怎么想,身体是诚实的,一个劲儿朝下出溜,坐地上就不想起来了。唯独他身轻如燕,出没在山崖树林间,一会儿前边探路,一会儿又回到众人身边帮着提壶背包,爬山对他如履平地,来来回回跑了个欢实。一问,他原来是一名特种兵,登山对他来说是日常课目。</p> <p class="ql-block"> 当特种兵时的李能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三秦都市报的“能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和他作为真正的同事是在2003年,当时我在社长总编辑杨建民带领下来到了三秦都市报,此时他在三秦都市报当编委,人称“能总”。报社里流传着能总的许多精彩的故事。因为他属于前任班子里的成员,类似于“旧臣”,当新班子到来时他就面临着变动,存在一个给他重新安排工作的问题。实际上那个时候很乱,陕报社属下两家都市报,即三秦都市报和今早报因为同业竞争且亏损严重被仓促合并,人员也是一加一的累加叠压上去,走的走了,走不了的只好留下来,但处境不佳,出现了类似族群对立撕裂争斗的局面。尤其是在最薄弱的环节发行上,面临着与原合作单位终止合作重组两报发行队伍的紧迫任务,谁都知道发行直接关乎报纸声誉,报纸无论办得好坏,必须投递到位,这是读者最基本的要求。杨总就把李能伟派到发行上去负责其中的一项工作。后来我听到杨总对李能伟的工作评价,原话记不住了,大意是李能伟不是一个夸夸其谈总是抱怨的人——当时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或许和他军人出身有关。只要你给他布置了任务,他从不提困难,不讲价钱,坚决完成,有条件要上,无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两报合并后发行有多困难,投诉的,摔伤的,要求办三金的,与原合作单位的纠纷,还有无效投递问题,都得认真面对,逐一解决,最后发行队伍能整合成这个样子,李能伟是立了功的。杨总强调说,最可贵的是他干事的态度,谁都知道他干的是麻缠事,我们都在干麻缠事,都处于矛盾的旋涡中,很可能都叫人恨着、骂着,何况他是失去了原来的职务到发行中心干具体的工作,心中难免有气,可他从不把这种恶劣情绪发泄出来,像放毒气一样搞得到处都是,有的人没有他受的委屈大,人却像个毒气弹,他总是勤勤恳恳扎扎实实地去完成你分派给他的任务。这是他这个人的最大特点,也是最大的优点。看来“能总”这个称号还是有点含金量的。</p><p class="ql-block"> 杨总的话给我的印象很深。</p> <p class="ql-block"> 军旅生涯一直是他的骄傲</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宁吃鲜桃一口”之“找对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能伟成家比较晚,前几年才结婚,孩子也只有两岁。看他迟迟没结婚,我和我爱人都比较着急。问他为何还不结婚,他说没找下合适的。问他找对象有什么条件,他说:“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也就是说,他的条件比较高。我就鼓动我爱人去给他找“鲜桃”。有些“鲜桃”长相可以,可他嫌人家气质不够高雅,两人缺少共同语言。有的“鲜桃”可嫌他人古板,如我爱人的一位女同事就说他约会像例行公事,临别问他到某个地方如何走,他像站交通岗一样先来一个立正,然后伸出右手——向右看齐,说:“你就从这儿朝前端走!”美女学着他的样子,我能够想象到他一本正经受过军训的神情,委实可爱。总之,我们忙活了一来回,还是没帮他把个人问题解决了,也就不再作出努力,由着他自己去寻找。后来他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我听说他媳妇长得很漂亮,可一直没见过人,有一次在新文盛苑西门附近远远看到他和一个年轻女人出门,那女人应该就是他的媳妇,好像属于秀气型的。前两年又听说他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给他发微信:“不够意思。结婚不告诉我,有了女儿也不告诉我——毕竟我是当过你媒人的,虽然没成也不至于让你恨我。”随手给他发了两个红包,称“就当给你女儿的奶粉钱”。在他有了女儿后,他丈母娘过来帮着看孩子,在三个女人当中,他应该是很得宠的。有一个细节,就在去年春天他因为工作岗位变动,心情不佳,我请他吃了一顿饭,吃完意犹未尽,又去一朋友开的茶社里喝茶、写字,搞得比较晚,他电话不断,全是家里打来的,我隐约能听到他女儿呀呀学语的声音。真正的幸福不用提示不用晒,其本身就会有强烈的感染力。</p> <p class="ql-block"> 他在雪中笑</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变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能伟回大报后曾先后在三项教育办、办公室等部门工作。每次报社开会、举办活动,总能看到他的身影,他总是会务组里最忙碌的,会场的背景、色彩喷涂、横幅、标语、鲜花、接待,还有音响、灯光,他好像什么都管,但基本上是那些又麻烦又琐碎的小事,与开支和个人荣誉有关的事他是插不上手的。可他也有时来运转的时候,他一度在报社机关党委担任纪委副书记,多次协助省上的纪检部门调查案子。应该说这时候他开始有了一定的权力。报社曾流传过一句话“千不怕万不怕,就怕能伟打电话”。报社中层干部学习和讨论会上,他的发言是最吸引人的,因为他在发言中无意间会透露出一些具体案件的处理细节。我私下里见了他常常打趣道:“能伟啊,能伟,你现在不得了。你给我打电话,如果不是为了查案子的事,我的感觉就像流传很广的那个苏联笑话:一天半夜,克格勃突然敲门,对我说,伊万诺夫,你被逮捕了。我说:不好意思,伊万诺夫在隔壁。”</p><p class="ql-block"> 后来他的工作岗位发生了变化。他被分配到报社离退休人员服务中心。我快退休了,也早已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办退休手续时才知道他的工作岗位有了变化。忙给他打电话问情况,这才有了前面说的那顿饭和那顿茶。我看他心情不佳,主要是安慰他,以应对突然的变故。我记得我给他讲了很多大道理,什么“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什么“你要替领导考虑,如果老人都不退下来,年轻人如何上去,如何让他们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你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家有娇妻幼女,应该把精力更多地用到她们身上。”他说道理他都明白,就是心里难以接受;我说正常,领导当惯了,拿起笔来就想写“同意”两个字,名人当惯了,拿起笔老想签名,我说你不是喜欢写字吗,你就买一叠宣纸,在上边使劲写“同意,同意”或“能伟,能伟”,好好过过瘾,以锤炼心态应对变故。我的这番说辞把他逗乐了,他说,“好,写字!”我忙叫茶社老板支案子取来纸笔,他着实尽兴地挥毫泼墨了一番。那天我达到了目的,安慰了他,激发了他的正向情绪,让蒙在他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此后,我因为忙别的事情再没有和他单独在一起坐坐。有时在路上碰见了,我看他情绪好了许多,又恢复了往日生机勃勃的模样。他对我表示感谢,说我在他情绪最低落的时候请他吃饭,安慰他,让他逐渐走出了人生的低谷。提出要还愿,想回请我吃一顿饭。他总是那么文艺,我说走出来就好,我主要考虑你女儿还小,娇妻幼女,你说那个离得了你?你可不敢有什么闪失,至于那顿饭,没有必要过于拔高,说到头就是一顿饭而已。我推托忙一直没答应他。他好像请我吃饭的愿望挺强烈的,到了今年更是如此,但老天爷一直不给他机会,开年就封城了一个月,后来又是风声鹤唳下时断时续的封控,一遍一遍的全员核酸检测,我接下的一摊事儿还挺忙,还要关注多事之春的许多重大新闻,如俄乌战争和上海封城等,没时间,也不想冒着疫情风险去外面吃饭,这事就拖了下来。他可能意识到了什么,三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已经很晚了,他特意来到我家给我送了一个刻有他书法作品的水晶奖杯,让我留作纪念。我自然是感谢了一番。让我诧异的是,我家住在顶层,他不坐电梯,而是沿着楼梯上到三十二层,然后再从楼梯下去。我想,他应该和我一样,每天都有走路和跑步的定额,此番上下是为了完成运动定额,我还感叹了一番他特种兵强健的身体和充沛的体力。不想,有着这么棒身体的人竟然被病魔击垮了,在我等身体孱弱者之前先行了一步。他是应该多活点时间的,因为他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年轻美貌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孩子都在等着他回家。写到这里,我又回到请他吃饭喝茶的那个晚上。我的眼前浮现出那对母女在布满他书法作品的屋子里,静静等待他回家的场景。</p><p class="ql-block"> 能伟拿着手机,脸上显露出歉疚的神情,仿佛在对妻女说,对不起,我回不了家了。或者说,他彻彻底底地回家了。回到了那个安详宁静没有变故周围全是他喜爱的文学和书法作品的老家。</p><p class="ql-block"> 能伟,安息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2.5.2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