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四年,我随姨爹一起到渡口市倮果中学修教学楼。渡口市是1965年2月5日,中共中央、国务院正式批复同意成立攀枝花特区。4月22日,为了便于保密,国务院下发《关于攀枝花特区更名问题的批复》,同意将攀枝花特区改名为“渡口市”。1987年1月23日,经国务院批准,渡口市更名为“攀枝花市”。我们到渡口市的时候,正是渡口市的建设时期,各地的建筑队到这里参加建设的很多,当地人统一称呼我们为外包工。</p><p class="ql-block"> 我姨爹当时是泸县云井建筑队的,他们队上主要是泸县立石、云井、石马三个地方的人组成的,但不知怎么的也有泸县兆雅镇的人,我就跟着他们到倮果做小工(打杂的)。我姨爹十七八岁时就参加了抗美援朝,后来他们那支部队在某次战役中因为弹尽粮绝,他和许多战友一起成了战俘,战争结束后回国却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失去了公职,只好到乡镇建筑队工作,那怕是体弱多病也只好听命了!</p><p class="ql-block"> 我从什邡回家后也没有事干,正好我姨爹他们建筑队要到渡口倮果中学修教学楼,我便跟着他们到渡口打工了,因为我眼睛高度近视,学不了泥瓦工的活,也就只能做小工,做点和灰浆、挑灰浆和挑砖等杂活了。好在我有前两段打工的经历,现在做这些也就比较适应了,只是没想到在这里的有些活比我前两段打工的活还要累,让我至今难忘!</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们搞建筑没有什么机械,完全是靠人工。修房造屋首先要挖地基,没有机械也只能是人工挖,几米深的地基全靠什字镐头和铁锹来挖,挖好坑后填上石块,用水泥灰浆浇筑便打好地基了。挖地基坑十分累人,我们两人搭配,一人挖坑一人倒土,开始还好,挖到一两米以下就恼火了,一人在下边挖土装在鸳蔸里,一人在上边用绳索把鸳蔸提上来到土,无论是挖土的还是提土的都累得够呛,地基坑越挖得深越累人,一天活干下来手臂和腰疼得受不了,晚上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p><p class="ql-block"> 地基打好后开始砌墙了,本想轻松点了,可没想还是一样恼火。白天砌墙,师傅们的手脚要快,几天就要砌好一层楼(因为那时候是做的计件活,包工程的活,这个工程包给建筑队,无论你多少时间完成都是那些钱,所以早完成就多得钱。),所以工程进度比较快,师傅们累,我们做小工的和灰挑灰打砖的活也就多也累得够呛。倮果中学的教学楼好像是六层楼高,全靠我们无机械化的手工修建的,你想那个工作量有多大?而且当时那些泥瓦匠师傅们的手艺也真是叫绝,二十多米高的楼房四个角全凭坐角师傅(在楼房四大角砌墙的师傅)用吊锤吊线取垂直来决定楼房的垂直,修好后还是笔直的!当然,现在可能用不上这种手艺了。</p><p class="ql-block"> 白天忙着砌墙,晚上下班后还要加班抬砖,因为白天用的砖全靠晚上加班抬上去,不然工程进度就会放慢。那个时候我们修楼房没有起重机,完全靠人工从用竹木搭成的外厢的之字形跳板上把砖和预制楼板抬上去。所以晚饭后我们全建筑队的人都要参加抬砖,年老体弱的人也不例外,连炊事员也要参加,不过他们可以做码砖的活,抬砖的是我们。一通活干下来,到晚上睡觉时腰酸背痛的简直让人受不了。</p><p class="ql-block"> 这些还不算什么,真正让人难忍受的是“倒大梁”、“倒预制板"和抬“预制板”这几种活。一层楼的砖砌完后,便要“倒大梁”(用钢筋水泥做房屋的房梁)了,木匠把房梁的框架做好,在大梁框架中放好扎好的钢筋架,然后倒入和好的鹅卵石和水泥浆,用震动棒震动均匀,一根大梁倒好后再倒下一根,大梁倒好后养护几天,等几天后把框架木板拆掉,大梁便可以安放楼板了。倒大梁时要和鹅卵石水泥浆(我们叫操盘),那是很费力气的活,拳头大的鹅卵石头和河沙水泥混在一起,先要把它们铲翻几遍把河沙水泥鹅卵石混合均匀,然后用铁锹把它们用水混合好,就可以用来倒大梁了。操盘很费力气,那鹅卵石、河沙、水泥在和着水一起铲,很累人,我们十多个小伙子一起,二人一组,铲一阵就一换下一批的两个人铲,这样在规定的时间里才能把倒一根大梁的料搅拌好,倒好一根梁。梁倒好了,隔一断时间就可以铺楼板了。</p><p class="ql-block"> 这就要说到倒“预制板”和抬“预制板”的事了。预制楼板也要先把楼板的钢筋扎好,然后把它放在两三米长楼板的木摸中,中间还有四根长钢管,然后把和好的细鹅卵石和水泥沙浆等一起倒入模具,用震动器震均勻,把钢管用搅拌机抽出来,一块空心楼板就倒成了。放几天就可以起场了,就是把预制楼板抬起来放好,以备安楼板用。这个时候把“预制扳"抬起来才叫亏人噢,起板只能四个人抬,一块三米左右的“预制板”至少有千多斤重,平均每个人要乘受二百多斤的重量,我那时才十八九岁,力气还不很足,刚一抬起来时压得我腿打颤,几乎直不起腰,好一阵才适应了。我们安楼板时是六个小伙子抬一块楼板上跳板,抬上去后便由四个壮汉师傅(三四十岁力气足的师傅)抬着去安放,那也十分危险,关键是安放第一块楼板时,四周都没有依靠,空落落的,抬着楼板走上几十公分宽的跳板去安放,稍有不慎掉下去便会送命或弄个伤残,所以那个时候安楼板都没我们这些毛头小伙的份,全由那些力气足的壮汉师傅们安。</p><p class="ql-block"> 虽然活重,但我们当时挣的钱也还挺可观的。我打小工,做的活好,挺受师傅们喜欢,给我评了小工的最高工分8分(工地上师傅们的最高分也只有10分),每天的工资可以拿到5元人民币,这在当时可以说是高工资了,一个月一百五十元人民币,在七几年就算很好了,当时我父亲在县政府民政局当工作员,一个月也才四十多元,我比他还多了两倍,也算相当牛了。只是当时工地上只发一点生活费,多余的就给你寄回家。手里有了点钱,再加上工地上的活十分劳累,累得人腰酸背痛的,所以到了晚上小伙子们就喜欢喝点酒来解解乏,以便第二天好有劲继续工作,我喝酒的历史也就从这里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在渡口市还是不太容易买到酒喝,因为那个时候物资匮乏,所以只要能弄得到的酒我们都喝,什么苞谷酒、红苕酒、甘蔗酒、高粱酒,甚至五茄皮药酒,我们都喝过。高梁酒在当时是上品,好喝不易买到,我们就弄到什么酒就喝什么酒,我记得最难喝的就是红苕酒和甘蔗酒,不知道有种什么味道还刺激喉咙,很不舒服,但没办法了还是只有将就喝。那时也没什么好的下酒菜,于是我们就拿那个时候能买到的麻花绞(一种糖食)、鱼皮花生什么的来下酒喝,划拳打马的喝得还挺高兴的。记得有一次喝酒还闹了个笑话,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小伙子在一起喝酒,喝了一阵后发觉没有酒了,就说不喝了,这个时候请我们喝酒的主人葛五(泸县石马镇人,忘了姓名了,后来病故了。)就说还有,叫我们接着喝,这时他也喝多了,他便歪歪倒倒地起身去拿了一个酒瓶出来,那瓶里刚好有一瓶黄黄的液体,让我们继续划拳。这时,他同寝室的伙伴一看不对,就去夺过来丢到窗户外面去了,原来那是他晚上为偷懒不出去尿尿尿到空酒瓶里的小便。这下葛五便发火了,说:“老子好不容易找瓶酒出来,你敢给老子丢了!”便、不依不饶的要和人家打架,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劝来睡下了,我也回到寝室</p><p class="ql-block">倒头便睡,第二天起床头还痛。还有一次我们几个小伙子工休时到渡口市区去玩,中午到饭店吃饭时想喝酒,可那个时候酒不好买,那个饭店卖酒就要搭配油酥虾片,二两酒搭一盘虾片,我们为了喝酒也就只好买虾片,结果一顿酒喝下来,桌子上摞了一摞虾片盘子,起码有二三十个,惹得邻桌的人都知道我们就是外包工的,因为当时在渡口市出手这么阔绰的好像也只有我们这些外来的打工人了。</p><p class="ql-block"> 所以说我喝酒的历史就要从到渡口市打工算起了,后来我体检时查出有酒精性脂肪肝,医生说你看起来这么瘦怎么会有酒精性脂肪肝啊?我回他说像泡咸菜一样的,几十年的酒泡下来也就泡成酒精性脂肪肝了!这辈子烟在什邡县打工时绝了,可这酒在渡口市打工时却沾上了,一沾就是几十年!</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酒不好弄,其它许多物资也匮乏,比如肥皂什么的都不好买。当时我们施工队为了弄点这些稀缺物资,就去给部队搬运东西来换取一些紧俏物资。当时给渡口市修铁路的铁道兵部队完成修建任务后要离开倮果,要运送一批钢轨和水泥走,就让我们施工队去帮他们装车,然后他们开工资给我们,还给我们一些肥皂什么的,这种活当然我们要接下来。活是接下来了,可干起来也真难。先说搬钢轨,两个人抬一根钢轨到火车车厢前,然后将它拋进车厢里,抛的时候生怕碰到车厢反弹回来伤到自己,整得提心吊胆的。再有就是背运水泥,渡口市的天气热,水泥袋在露天晒得很烫人,百斤重的水泥袋一放到你背上又重又烫,只好背起快跑,再加上水泥灰有些沤人,一天背运下来,水泥灰和着汗水在背上凝结了些水泥块了,到晚上洗澡时,小伙子们互相搓背都直嚷痛。那天我背水泥是赤脚穿的胶鞋,结果水泥灰掉进鞋里和着汗水把我的大脚趾拇沤了一个洞,痛得不行,第二天只好请假休息,到渡口市区去玩了一天,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也就仅当自己给自己过了一个生日吧!</p><p class="ql-block"> 渡口市的气候很适合我们搞建筑的,几乎天天都是晴天,好干活!只是日照强,太阳晒得人很疼,不几天皮肤就晒黑了。不过和我们泸州比起来,我们还觉得好些,因为这里虽说露天坝晒太阳很热,但到了荫凉的地方就不很热,还经常有凉风,特别是早晚还很凉快,夏天睡觉还要盖被子,不像我们川南地区夏天整天都闷热,热得睡不着觉。我们住的地方挨着金沙江,到夏天时我们这些长江边长大的小伙子晚上下工后就想去游泳,可一下河都冷得受不了,河水冰冷刺骨,那可是雪山化下来的雪水呀!结果我们都不敢游了,在渡口市打工的一年里我们就没下河游过泳。</p><p class="ql-block"> 游泳又不行,夏天下工后不加班抬砖的晚上时间难得挨,那个时候根本没什么可以娱乐的节目,我们一群小伙子就到马路边上打“眼睛牙祭”(看美女)。我们坐在马路边上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管道上,只要有一个姑娘从远方走来,我们就从能看见她的时候开始向她行注目礼,一直看到她走过去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往往害得人家姑娘经过我们面前的时候都低着头,几乎像小跑一样的快步走过,待她走过后小伙们便开始评头论足的议论起来,并相互拿那些讨了老婆的来取笑,让他们赶紧回去免得老婆在家守不住给他们戴绿帽子。</p><p class="ql-block"> 不久快过年时,倮果中学的教学楼就完工了,建筑方便让我们回家过了年再来,于是我们便打好铺盖卷回家过年了。春节过后,我回到了倮果中学,可不知什么原因我们建筑队没有包到工程了,我就只好又背着铺盖卷回家,可这次没打上工,身上仅有三十块钱,回去还要生活,于是便打定主意坐火车时逃票,好省点钱回去。这次我依旧只买了几个站的火车票,打算坐到成都,上火车后把铺盖卷放到对面的行李架上,就坐在位置上打盹,想像上次在什邡县打工时逃票一样不显山不露水地混到成都。可这次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车快到西昌时,就看见一些人慌张地从后面的车厢走到我们车厢来了,并听有人说“查票了,查票的来了!”,一打听原来这不像我上次在什邡时是抽查,这里是通查。于是我便慌起来了,也随着他们往前边的车厢走,幸好我运气好,遇到火车靠站了,就赶紧下车往后边的车厢走,可查过票的那几节车厢没开车门,只好从车窗爬上去,上车后往前走了两节车厢然后溜到座椅下睡起躲着,生怕坐到位子上再遇到查票的,就这样睡到了成都。到了成都火车站后,也不敢从车站门口出去,生怕查到后叫我补票,只好沿着火车轨道往站外走,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出了站,也不记得是那里好像是驷马桥那边吧?如今也记不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这两次逃票经历让我充分体会到了“心惊胆胆颤”这个词的含义,遇到查票时那种心理折磨让人太难受了!所以后来我有工作后就再也没有干过这种事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通过这段经历,我也理解了人在走头无路时难免会干点出格甚至违法的事,就像在一九六0年至六二年那三年大饥荒时,在泸州市迎晖路我手中的馒头被人抢走一样(那时我才几岁)。俗话说“衣食足才知礼仪”,如果人连饭都没有吃,你去教导他明礼仪可能么?</p><p class="ql-block"> 到了成都后,我找到在省交通厅工作的四舅家,耍了几天,用逃票省下的钱花了十几元买了一床绣花被单带回家,便结束了渡口市的打工生活,至今也没再到过渡口市如今的攀枝花市了。听说那里已经发展得很好了,就连我们这些地方也经常有来自于攀枝花市的蔬果卖,所以常想找机会再去看看。那些年没时间,这几年有时间了可惜又遇上疫情出行不方便,只好等等了,借用《疫情过后》歌中的词聊表一下心情:“等到渡情过后,我想到攀枝花走走,看山看水看花,看看倮果中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