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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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山根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儿时的记忆中,我们村庄内外分布着有几十个大小不等的水坑,大的上百亩,小的两三亩。豫北平原的农村,不像南方农村那样处处是水塘。这对于处在豫北平原腹地的老家来说,能拥有这么多的水坑已经是相当不错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水坑分为丰水期和枯水期,深浅不一、风景各异,但无论是丰水期,还是枯水期,它都像是一本本绚丽的相册,印记着童年的天真烂漫和生活的点点滴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水坑的形成,多是乡亲们长期取土盖房、剁墙、辅路所留,坑坑相连,形成水系,最后汇集到村外寨壕,流入村东马颊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进夏季和秋季,滂沱的大雨经常把大坑小坑灌满,一个个水坑,就像是一块块闪光的明镜镶嵌在村庄内外,与村庄浑然一体、和谐共生。一到夜晚,月光似水、哇声如潮、鸡鸣犬吠、马嘶驴叫,又组成了一曲唯美的乡间大合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气,山因水显得幽美,水因山显得俊逸,而平原因水则显得温存。大大小小的水坑,如同王母娘娘撒下的一个个瑶池,紫气缭绕、涟漪缠绵,滋润着大地、涵养着水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非常喜欢和伙伴们坐在村外寨墙上观看积水流入寨壕的壮观场景。寨墙是用于防洪防盗修筑的,有几百年的历史,非常高大,环绕整个村庄,长约十余里,东西南北各设一个寨门,每个寨门旁边是一条用青石铺设、贯通整个寨墙、便于迅速排水的涵洞。寨墙下是几十米宽的壕沟,里面种满芦苇。涵洞与寨壕之间有一定落差,奔流而来的雨水汇入涵洞,喷涌而出,形成一幅宽大的水帘,并发出“哗哗”的声响,冲得芦苇直不起身来。寨壕里水小了,还能在里面摸些鱼来。小时候没有走出过县域,不知道什么是瀑布,这也算是自认为很美的风景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打“水漂”是我和伙伴们喜欢的一种游戏。每路过一个水坑,都会不由自主地捡些瓦片,站在坑边,选择一定角度,平行用力把瓦片投入水面,靠瓦片的加速度和与水的接触面,保持瓦片在水面上平稳前行,并留下一串串“水漂”,多的能打六七个,少的三四个,谁打的“水漂”多就是胜家。这种“水漂”是我们当地的一种土叫法,实为瓦片与水面接触时形成的一圈圈波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中央有一个三亩大的水坑,名气最大,人气最旺。坑深一米多,因形如三角,村里人都叫它三角坑。坑的四周栽种了一圈柳树,大的直径有三十多公分,形成了片片树荫。坑沿摆设了一排砖块,供洗衣之用。因这里的树荫多,附近住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在这个水坑洗衣。在我的印象中,这个水坑非常漂亮,微风泛起,水波荡漾,秀美的柳树倒影在水中,犹如一条条美女蛇摆头摇尾,蜿蜒爬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和小伙伴们经常穿着自己母亲缝制的粗布裤衩,在这里洗澡。所谓洗澡,其实就是玩。不会游泳的,爬在坑沿、抓着裸露的树根,用双脚扑打着水面,学“狗刨”,生怕滑向深处。会游泳的,不是爬到树上跳入水中,就是在坑边游来游去,个别胆大的还会往坑中央游去,但多被洗衣的婶子、大娘喝回。三个女人一台戏,说笑声、捶布声、打闹声连成一片,在水坑上空飘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水坑洗澡,是因为这个水坑位居村里,坑边人多,水也不深,比较安全。有一年,几个孩子偷偷到村外大坑里洗澡,差点出了人命,吓得小孩子都不敢去村外洗澡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三角坑洗衣的姑娘中,属文清最俊俏。她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瓜子型脸蛋,再加上一头乌黑的短发,清秀中蕴含着高雅,是一个典型的美人坯子。文清是我们村的外甥女,其母亲为独女,和父亲都在外地工作。她外公早年去世,只留下她外婆一人在家。文清父母照顾不了她外婆,便让她和外婆作伴。文清每次洗衣服的时候,坑边总是围了不少小伙子。这些小伙子嘴上就是说怕邻居家的小孩洗澡不安全,照看着点,实际上是为了多看几眼文清。有一次,有个调皮的小伙子三强,怂恿和我同去洗澡的小伙伴胜利,游到文清身边,故意把她洗的衣服往水里拉。文清急忙去拽,不小心滑到了坑里。洗衣服的人吓得大呼,在旁边坐着看洗衣服的永平,一个纵身跃入坑中,把文清救了上来。胜利吓得鞋都顾不上穿就跑了,路上还被树枝扎破了脚。永平是我们村的高中生,长得帅气,会武术,能写诗,但家庭是富农,成分高,一直没有媒婆说媒。后来,听说永平一直在暗恋文清,文清也喜欢永平,只可惜没多久,文清便被父母接到了城里,永平还是孤单一人,直到后来与她人完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水坑枯水期多是集中在冬季和春季,这两个季节雨水极少。干涸的坑底,经过风吹日晒,会翘起一层卷曲的泥片,既像没有烧制过的屋瓦,又如袒露着鳞片的鱼身,一脚踩上去,嘎巴嘎巴作响。村里的一些老人喜欢坐在坑底背风处晒太阳,天南地北拉家常、侃大山,我们这些小孩子则喜欢在坑底挖胶泥,制作成印模、泥人、泥蛋蛋等土玩具,甚至就地挖窑,找来木柴现场烧制。在那个比较贫穷的童年,自娱自乐,倒也没有感到生活多么枯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现在回农村,心目中总感到缺点什么东西。以前那些大大小小的水坑不见了,水坑不是被填平建房,就是种了庄稼,再也看不到了小孩子水坑里洗澡的打闹相,听不到了年轻女人们水坑边洗衣的捶布声。过去村里打一眼井十几米就能打出清水,现在打一眼井则需要一百多米,这也许与水坑骤减、不能补充水源、地下水位下降有关。水坑是故乡的魂,是村庄的肺,是自然生态的美,这正是我感到心目中缺少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此文系作者《乡村纪事》系列之一,载2022年第5期《资源导刊》杂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