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童年】我的小学老师

鲁平

记得小时候，我就读于上海松江中山小学。这是一所百年老校，教学严谨扎实，师资力量雄厚，被誉为“全松小学之冠”。 读四年级时，班上新来了位教语文的班主任。名叫王金龙，一位二十六、七岁年轻英俊的男老师，戴着一副眼镜，头发三七分，梳得笔挺，衣着整洁，显得精明能干又有点绅士的味道。他对语文教学认真专研，颇具风格特点，是整个年级的语文组长。 王老师时常在课堂上告诫同学们要想语文学得好，平日里要多阅读，多看书。他积极组织开展“我要读书”活动，激发同学们阅读的兴趣，开拓视野，丰富知识，活跃思维，陶冶情操，使同学们体验到我读书，我快乐。还要求同学们多观察，多动笔，逐渐养成每天写日记的习惯，把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用文字记录下来，日积月累你的语文水平和作文能力就能得到一个飞跃。 此外，他在课堂上经常组织班级集体诵读经典课文，集体默写重要章节，加深对课文的理解和熟知程度。另还要求班委会每星期出一主题黑板报，展示同学们的个性书签、读书感想和学习心得等各式各样丰富多彩的活动。 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时，王老师会带我们班去松江方塔和醉白池公园踏青，在去之前就要求同学们游览后每人必须要写一篇作文。在星期天组织全体同学乘车去郊外的佘山风景区游玩，参观国家天文台和博物馆、远东大教堂，让大家用笔记录下整个爬山的过程和看见的风景，并要求我们班干部带头在课堂上谈感受和体会。 当我在讲台上，脸红耳赤勉强讲完攀登佘山时看到的美丽景色和感受后，王老师带头拍手鼓励。下课后，王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我看你在台上发言时，双腿在微微颤抖么？我哭笑不得地回答说，在讲台上发言我还是第一次。 虽然，我们这些班干部总是首当其冲，任务繁忙，每天写日记，每星期出黑板报，又是上台发言谈感想，但感觉王老师思路开阔，敢想敢为，活动多样，精彩丰富，给语文教学带来了一股清风。 王老师对学生的教育管理工作极为严格，几乎有点不近人情，在学生中间很有威严感。 他常常会走下讲台，在学生课桌中间拿着书本有声有色指导同学们诵读。有时，会突然一个利落转身，手臂一挥叫着另一边排课桌一个同学的名字，严肃指出他在桌下看小人书，请立即放到讲台上去。同学们都说王老师后脑勺仿佛也长着一对眼睛。因此，同学们在课堂上都很遵守纪律认真听讲，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小动作，真是“防不胜防”，深怕会被他叫到名字，请到前面讲台旁站着听课，或下午放学后被留下来谈话和罚抄几遍课文。 虽然，同学们敬畏王老师甚至有丝害怕或怨恨，但他却很有爱心，对同学很关心爱护。中山小学内有个著名的古迹唐经幢，是现存上海最古老的建筑。建于唐大中十三年（859年），用大青石雕刻垒砌，由托座束腰华盖组成，高9.3米，21级。幢身8面，刻有《佛顶尊胜陀罗尼经》，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在当时，学校就明确规定同学们严禁攀登。 记得有一次，王老师手臂缠着绷带来上课，我和同学们都感到很惊讶。事后才知道，原来学校放学后有几个顽皮的同学偷偷攀登至唐经幢中段托座处玩耍，其中一同学脚没站稳不小心滑了下来。王老师正好经过，他一个箭步冲过去用双手接住了。同学安然无恙，他的手臂却骨折了。事后，被王老师救护的同学家长还特地送来了锦旗表示感谢。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王金龙老师以他的特有性格积极稳住课堂秩序，坚持教学。 学校靠近马路，不时地传来红卫兵大串联“造反有理”的歌声，学校正常的上课秩序受到了严重影响。教师们出现了各种情绪，有的难以理解，有的牢骚满腹，有的放松管理。不少班级松垮了，学生们自由散漫，逐渐出现了上课迟到早退情况。有的班级甚至出现了学生上午到校转一圈，课没上完就回家的现象。 但是王老师仍雷打不动坚挺地站立在讲台上，目光炯炯地望着同学们，斩钉截铁地说：“作为学生必须要以学业为重，如不读书，你们将来必一事无成！” 随着文革浪潮的风起云涌，有一天，上课铃声响了许久，王老师却迟迟未到。今天怎么啦？每天王老师都是早早地站在课堂门口，看着同学们一个个进教室。 课堂上学生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一个消息灵通的学生爆出一个大新闻。“你们知道么？王老师家被红卫兵抄了”。“为什么呵？”我急促关切地问着。“听说王老师出生不好，他父亲过去是资本家，松江西城那个纺织厂就是他父亲开的，后来公私合营了”。“听厂里的工人说，他父母被红卫兵拉到广场批斗了好几回！”“啊！是这样”。“王老师还被校长叫去谈话了好几次”…… 课堂上正乱哄哄时，王老师走了进来，教室内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只见他满脸一副憔悴的神态，双眼红红的，原先整日梳得笔挺的头发显得凌乱。他双手撑着讲台，环望了同学们一眼，一字一句痛苦感慨地说，“我看、我们班这语文课也上不下去了，就也就和其他班级一样吧！” 从那以后，王老师变得沉默寡言，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认真严谨教学态度没了，对同学们的管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记得有一天，王老师在讲台上说，“同学们，今天我们中山小学校名改了，叫雷锋小学”。学生中一片骚动声。“我王金龙的名字，校长说了也属于资产阶级思想的范畴！昨天我也改了过来，叫王学锋，今后我要和同学们一起学雷锋，做一名为人民服务的好老师”。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破四旧，立四新”运动在学校轰轰烈烈地开展。班上有位男同学是“黑五类”的儿子，因留的头发长一点，脚裤小了，被几位红小兵一拥而上，用剪刀剪去头发和裤腿。王老师知道后，脸部表情急剧变化着，用凌厉的眼神望着这几位红小兵，脸庞充满了愤怒。红小兵有点害怕，以为王老师要动手打人。只见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努力克制着激动情绪，吐出了一句，“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 学校开始“停课闹革命”了，时间漫长，整整过了一年多。等到复课回到学校时，我发现班主任换了，问了几个同学都不清楚王老师去了哪里？有的同学说，他不适合教育工作已经改行了；有的同学说他随父母下放去了苏北农场，接受再教育去了…… 由于当时，上海小学是五年制教育，不久我就离开了中山小学，升入松江一中。后来，我入伍当兵去了，离开了松江。 时间像小溪潺潺流水一样，无声无息地逝去。记得2016年我即将退休前曾去过一次母校。学校的校名已经由“雷锋小学”恢复沿用中山小学。唐代的古迹唐经幢仍高高地在校园耸立着，一群戴着红领书同学们微笑地在拍照。 我不知怎地想起了王学锋老师，噢，按老师的个性肯定也恢复沿用了原名一一王金龙。 “景贤”是中山小学的校训。寓有“景仰有高尚道德和才能的人”之意。2013年7月，立“景贤碑”于校园。 “百年中山，百年育人；百年中山，百年辉煌”。我久久地站立在母校中山小学景贤碑前，任凭心中思绪翻滚，感概万千…… 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虽然，我不知道王金龙老师现在何处？但您在我心里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象。 不论老师走到哪里，您永远是我一辈子的恩师！永远是一条金光闪耀充满青春活力的“金龙”！ 文字：鲁平。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