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码头，天河边，我的城南旧事……

肙

　　六岁时，我父母工作调动。于是我家举家从柘皋搬迁至巢城。我家在巢城的第一个小窝位于下码头。这个房子是租住当地村民的。我在下码头度过三年时光（6岁—9岁），儿时的记忆模模糊糊，然而在旧时光中回溯、沉潜、漫游真是一件快乐的事，就好像是在寻找童年的那个我，就好像在回放一部泛黄的老电影。于是，那些渐行渐远的童年影像，关于巢城浮桥以南的一些好时光一一浮现……

天河畔 枕水人家

下码头是属于老巢城的记忆，这里现在是金码头商住小区。看惯了千篇一律的城市面孔，氤氲在记忆中的古城池—巢城越发勾起淡淡的乡愁。

我住下码头的时候应该是1977年。那时的巢城静立大湖之滨，古朴宁静，山水相依，物产丰饶，是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很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巢城核心地带围绕卧牛山而建。两条大街最早是十字街，后又建成东风路、人民路两条商业街。上卧牛山的两条青石砖路叫团结路和青年路。我记得从东风路到下码头需经过一座桥。这座桥记载着历史的烟云变幻，见证了岁月的沧海桑田。据考证，此桥始于明朝。60年代中期，依现在新华书店南建浮桥（联船而成桥）。文革时期，南门浮桥改建成钢筋混凝土跨河大桥，成为连接巢湖南岸和巢北无为、庐江的唯一跨湖大桥。据城里老人说，过去，浮桥南边有个管理站，是个残废军人把守着门户，这个军爷看起来很厉害。古老的浮桥我没看见过。我家住下码头的时候，水泥桥已建成，没起新名，依照旧例，还是叫“老浮桥”。

上世纪七十年代，巢城城区不大。以护城河、天河为界，北门到草城街，南门到浮桥，西门到西圣宫、东门到洗耳池。除此以外都是巢城的郊区、城边村。

我在下码头住时已是东风路小学一年级小学生了。这段时光懵懵懂懂，初晓人事，应该算是我的金色童年，非常幸福。

写到这里，我仿佛背着小书包又踏在河沿那条长长的青石板路上了。那时候的我梳着叉叉辫，脚穿小白鞋，小脸似苹果，好奇的双眼看东看西……每天上学、放学的这条小巷，和天河对面的东河街隔河相对，就像是江南水乡的枕水人家，非常有人间烟火气。

清晨，天蒙蒙亮，河面漫起淡淡的晨雾，勤快的主妇们在河沿用锤棒敲打衣物的声音很有节奏，郊区的农民挑着新鲜的蔬菜去菜场……那时候的小贩一大清早就提着篾篮子走街串巷，就听见“卖大油条哦，又香又脆的大油条哦——”“卖粽子哦——”“五香蚕豆哦——”，叫卖声悠扬动听，此起彼伏，在大街小巷回荡……

记忆中的下码头真是一个风景独好的地方。天河这一带的水路是巢城著名的八景之一“屋里行舟”。河沿两岸，河畔人家，隔河相望，枕水而眠……东门码头是船舶码头，天河上来往的船只在此停靠；西门河南网场一带是鱼网聚集地，千百年来，巢湖人世代靠水吃水，耕田捕鱼，可谓是皖中湖居生活模式的典范。

时光漫溯，河水悠悠，天河通向了八百里浩瀚巢湖，汇入长江，奔向大海……此刻我的思绪也像天河之水，一路飞奔，飞向那如诗如画的老巢城、老浮桥，飞向那似水流年的旧日好时光。

下码头 城南旧事

我家租住在下码头那几年，我上东风路小学，我姐上巢湖一中，我爸在银屏中学当校长，我大哥在河南新乡空军某部服役，是空军地勤军人。我二哥是下放知青，他勤奋苦读，挑灯夜战，自学高中课程（文革期间停课），成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受到同龄人的艳羡。我们一家人各司其职，又红又专，为建设祖国的四个现代化争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

印象中，我妈那时有点逍遥。她被县教育局安排在巢城新成立的一个教育机构——巢城补习学校工作。地点在卧牛山。我记得补习学校建在后山的小凉亭附近，孙群伯伯任校长。学校好像是临时机构，没有办公室，教室很简陋，类似地震棚子。我妈经常摇着芭蕉扇和老师们坐在那个凉亭里（山上蚊子多）。由于时间太久，关于那个补习学校的记忆模模糊糊。现在回想，在那样一个特殊时期（十年浩劫荒废多少学子的求知梦），卧牛山上，竹林深处，书声琅琅，挺诗意，也很美好！

回忆是时光过滤器，澄净出的 那座城，那些年，那些过往的人和事静静地从记忆深处浮现，感觉温暖甜蜜，清晰美好。

我记得我家在下码头时的房东是当地老实本分的村民，这个房子是他家新建预备给儿子结婚用的，很宽敞。记得他家有俩儿子，大儿子憨厚老实，叫“大锁子”，小儿子帅气俊朗，叫“小锁子”，我们相处融洽，房东一家人对我们很是关照。

我小时候就在家门口和下码头附近农村的小伙伴一起玩耍，我们经常去河沿上看来往船只，玩水，最远能疯跑到东门码头……那时的天河，河水清澈，鱼翔浅底。河沿边房子的布局很有趣，隔几家就留一条道通到河边，去水边特别方便。女人们喜欢在河边淘米洗菜，洗衣服；男人们喜欢下河游水。有时还能看见渔民带着鱼鹰在河里撒网捕鱼；傍晚时分，夕阳落下，河两岸炊烟袅袅，真是一幅诗意水居的美好画卷……

最热闹的是端午前后，巢城在天河举办龙舟竞渡比赛。龙舟队来自各街道、各大队。 正式比赛那天，河两岸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条条龙舟披红挂绿，龙舟队员们卯足干劲，挥汗如雨，跟着鼓点，奋力划桨，你追我赶，非常激烈，观看赛事的商户和单位会提前准备好香烟、方片糕包上红纸，用竹竿挑着等龙舟来抢，图个吉利。每年龙舟赛是巢城娱乐生活的一件大事。各个龙舟队从训练到比赛，到抢彩头，再到赛后总结总能掀起一个个小高潮，成为小城居民茶余饭后的重要话题。

下码头青石板路油润透亮，年代久远。临街有居民住宅，也有不少商铺。那些手艺人，家即是店铺，店铺就是家。铺面在前，住家在后。木器店、铁匠铺子、弹棉花的、中药铺子、澡堂子……分布在河沿巷子的角角落落，那些手工劳作发出的声响悠扬动听，承载着往日时光回响在我记忆的深处……

现今的巢城越建越新，城区越来越大。我们在享受现代美好城市的同时，却止不住思念曾经的老巢城，止不住怀恋那些曾经的故人、故事。 也许，这——就是被称作“乡愁”的情绪吧。

仅以此文，纪念我在下码头的旧日好时光，怀念童年记忆中的那些城南旧事。

2022年5月23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