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照片

黄惠民

　　2019年10月6日，高二（五）班老同学聚会在陈大“天一山庄”如约举行。

　　　…… ……
　　我们一行数人，沿着鹅卵石山径慢慢前行，都是花甲老人，气喘吁吁，有些疲态。一路东拉西扯，来到一处山坳，风景绝佳，眼前一亮。
　 此山坳呈U型，是峰回路转之地。古树苍天，秋天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枝叶，一缕缕照射到地面上，斑驳斑驳。一缕细细的山泉从高高的崖壁落下，发出“哗哗”声响，小水潭不时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潭水浅而清澈，有几条自由游动的小鱼，真是一幅清新的秋景画面。

　 故地重游，想起一件往事。
　 一年前，就在此处，一位肤色黝黑的男子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侧着头吸烟，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神色有些落寞。当时，我觉得有些意思，拿起手机，“咔嚓”一声拍下来。照片中那位心事重重，神色凝重的男人，就是老Y同学。
　 我把这张照片发到同学微信群里，还打趣配一行字：“县委书记下乡，苦苦思考农村扶贫工作。”

　 G同学听了，两眼放光，大步走向老Y照相的地方。一年前的那大石块杳无踪影，有一个破木箱丢弃在水潭边上。G同学摇一摇木箱，一屁股坐下来，便侧着头，面露笑容，一个劲叫我们给他照相。
　 这一看就不对了，老Y和老G的形象泾渭分明。一个肤色黝黑，一个皮肤白皙；前者让我们想起鞠躬尽瘁的焦裕禄，后者让我们想起挥霍纳税人血汗的官僚。
　 我有些不悦，问老G想扮演什么角色。他思忖片刻，踌躇满志地説：老Y是县委书记下乡，我就拍一张地委书记下乡吧！我心中暗笑，这家伙真有些皮厚，虚荣心太强了。我让他抓紧时间，赶快进入状态。

　 G同学一反常态，收起笑容，很认真挽起裤脚，侧着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远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觉得不够味，有些假模假式，就叫他抽一根烟。G同学从裤兜取出一盒烟，熟练地弹出一根叼在嘴边。
　 旁边有一同学认真说道，森林里不能点火抽烟，会被抓起来。我还是坚持让老G点上烟。这样更有真实感，再说三明森林警察真要抓人，也是抓G同学。
　 老G的悟性很好，他点上烟，侧头沉思，那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领导神态。山林幽静，深秋的阳光很柔和，轻轻洒在G同学的脑门上，折射出炫目的光芒。李强的手机‘咔嚓’一声，一位鞠躬尽瘁的地委书记诞生了！
　 我对G同学说，这张照片的解说词已经有了：“经济形势滞后，地委书记殚精竭虑。”G微笑不语，看得出来，他很满意。

　 时间有些迟了，我们要离开山谷，返回天一山庄，大部分同学还在那里泡茶聊天。G同学却坐在破木箱上不肯起身，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他吞吞吐吐对我说，镜头里要是有两个乡民在一旁聆听领导做指示，那效果就更好了。我一想，到底是大京城来的，能举一反三，比三明人智慧多了。
　 三明秋老虎一向很凶，山中十月，气温依旧很高。我看到G同学脸上有不少晶莹的汗珠，沧桑的眼神里充满了热切的期盼。心里一热，立刻说，你这个要求当然可以满足。
　 我叫李强同学马上做好拍照的准备，自己挽起裤管，又从裤兜掏出一个同学聚会的记账小本，做出认真记录领导重要指示的姿态。
　 老G点头笑了，那是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红花需要绿叶衬托。拍摄这种构思的作品需要两个乡民配角，现在还差一个人。我对Z同学说，你赶快过来，我俩为地委书记做一次城大镇乡民吧。Z同学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坚定地向前方走去。我有些急了，对他嚷道：这是成人之美，只是拍一张照片，不会影响你公务员身份的。老Z摇摇头，头也不回，步伐坚定而沉稳。一阵山风吹过，送来掷地有声的声音：人，还是要注意自己形象的。
　 我心里一震，醍醐灌顶。老Z说得对啊，我只想到G同学要塑造光辉形象，却没有想到给自己塑造的是村民形象。
　 我转身对老G大声说：不拍照了，就这样了！你从北京来，地委书记形象已经很光辉了！我和李强从厦门来，连生产队长的形象都没有……李强站在一旁，深有同感，频频点头。
　 话音落地，我和李强扔下老G，迎着金色的阳光，急忙向Z同学追去。
　 跑了几步，回头一看，G同学也大步流星向我们赶来……
2019.10.8

　 补记：无意翻到三年前一篇闲文。这是城大同学聚会后，在返厦动车的轻轻摇晃中笑着写的。一群老同学聚在一起，逗逗趣，取取乐，那一天光阴，就在欢乐的气氛中溜走了。
　 文中之事是真实的，有夸张成分。估计老G同学看后，会独自喝着闷茶，心里不住嘀咕：几次同学聚会，都主动拿出陈年美酒和大伙分享，如今却被三明人不停捣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