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诗人范梈有五言诗《题张果老骑驴图》:“细柳官桥路,骑驴不用鞭。先生诚有道,此去亦千年。”形象生动而寓意深远。范梈被誉为“元诗四大家”,其诗好为古体,风格清健淳朴,用力精深。我之所以引用这首诗开篇,主要想接续先生的思考与感悟,来聊一聊“此去亦千年”这个关乎生命意义的话题。 “此去亦千年”是人于精神层面的存在概念,有些空泛,命题也大。由此展开一聊,其实不好驾驭,但出于在写作中感悟的考虑,我还是尝试着探讨一番,能否切题、深度如何,却未可而知了。 人的一生说起来既漫长也短暂。漫长是因为心念的困扰,很多难以达成的愿望常常会陪伴人的一生,让你感到艰辛无望,如不能理性面对,身心煎熬中便有冗长的失落,感到人生的不易与漫长;而短暂却是客观的,普罗大众终其一生,又有短短的多少年?除了我们人类物种所能支撑的实际生命时长,你最多还能在儿孙辈的思想中留存些印象,延续些时日,经年后又有谁会想起你?谁知道你“不同凡响”也或“逞能好强”?这或可称之为意识生命时长吧。而范梈诗中所提及的张果老就不同了,他得道成了仙,被后世万众推崇,便“此去亦千年”了。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在《报任少卿书》中的这段话,可谓耳熟能详了,它常被人们用以激励人生。这段人生格言的背后,是一段司马迁忍辱负重中寻求生命价值的心酸历史,也是一份“此去亦千年”的真实样本。 西汉天汉二年(前99年),名将李广之孙李陵与匈奴激战中兵败投降。朝堂上很多人认为李陵不但辱没了李氏将门家风,更丢了大汉王朝脸面。而司马迁感到李陵的遭遇值得同情,这一切皆因汉武帝宠妃李夫人之兄李广利所致,于是挺身而出为其辩护,希望汉武帝考虑李陵的平时为人和苦战情况,略观动静再做决定。而汉武帝却以中伤李广利之名,将司马迁下狱。按当时律法,司马迁面临伏法受诛、拿钱免死和甘受腐刑三种选择,他官小无钱,如此,要么伏法去死,要么甘受腐刑。 当时,司马迁正拟撰写《史记》,他认为人本来就有一死,有的重于泰山,有的轻于鸿毛,这是因为死的趋向不同所致。他不想死得“轻于鸿毛”,而要为心中的史学理想活下去,就选择了腐刑,忍受了异乎寻常的痛苦和屈辱。此后的十四年间,他以惊人的毅力发愤著书,终于撰成史学著作《史记》,将生命的意义和价值提升至一个崭新的高度。 人类有史可考的几千年间,诸如这般“此去亦千年”的人生样本不胜枚举,古今中外均不乏其例。从礼仪之邦的建制人周公旦,万世师表的至圣先师孔子,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智慧与忠诚化身的诸葛亮,横空出世的“诗仙”李白,知行合一的心学宗师王阳明,卓越的医药学家李时珍……到西方先哲亚里斯多德,不朽的科学巨人阿基米得,最具影响力的科学家牛顿,生物进化论开创者达尔文,生理学无冕之王巴甫洛夫,元素周期律发现者门捷列夫,文艺复兴艺术巨匠达·芬奇…… 一个个不凡的身影各携特质,用别样的人生点燃了照亮前路的火炬,引领着人类文明薪火相传、不断向前。这些不朽之人闪耀在历史的星空,永远留在了世人的心间,斯人虽已远,此去亦千年。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每一个体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即便你足够优秀,一生能否有所建树,除了辛勤耕耘和外来帮衬,还有赖于幸运之神的眷顾。若要达成相当境界,成就“此去亦千年”之功,则绝非常人可及,又何止幸运促成。走近这些为人类文明进步作出重大贡献的不朽之人,我们能够看到:除了天赋异禀,他们孜孜以求、久久为功的人生状态,无疑隐含着不少让世人开悟益智的启示。 王阳明先生是明代著名思想家、文学家和军事家,被后世公认为中国历史上屈指可数的伟大人物。他,涉猎甚广又鉴悟精深,知行合一而文武兼备,不但精通儒家、道家和佛家,是陆王心学之集大成者;其诗文、书法也享誉天下,堪称一代大家;还深谙兵法谋略,用兵动静诡异、攻伐有道,以超常智慧取得了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剿匪戡乱佳绩。他传奇的一生犹如一颗耀眼的流星,划过了沉寂而辽远的历史天幕,将“知行合一”的心学理念洒向了大地人间。 王阳明自小就树立了经略四方之大志,“如何做圣贤”成了贯穿其一生的追求。孩童时,他曾在私塾里一本正经地问先生:“何谓一等事?”听先生说读书是为了做官后,他认真地说:“我认为第一等事应该是学为圣贤。”出身书香名门更兼天资聪慧,使他有着比常人更高远的理想。在浙江乡试中脱颖而出后,他曾两度会试落榜,面对安慰,他淡然一笑:“别人都以落第为耻,我却以落第动心为耻。”确实,他把别人看重的东西视作粪土,精力都投入到“学为圣贤”上。 他崇拜英雄,为此苦练骑射、遍览兵法,与生俱来一种“英毅凌迈,超侠不羁”的性格,浑身散发着经世济民的任侠情怀。他寻经问道,为此苦读经典、拜访高人,为验证朱熹阐释的“格物致知”,他上演了一出“亭前格竹”,整整六天,从早到晚盯着竹子,以至于头昏眼花而病倒,却并未从“格竹”中得出竹子的“理”。为寻求“天理”,年轻的王阳明在不断探求中苦苦踯躅…… 明弘治十二年(1499年),在状元郎父亲王华督促下,王阳明终于通过会试,进士及第并步入仕途。官场浮沉中,他的一道奏疏触怒了权重一时的太监刘谨,招致廷杖四十,下锦衣卫狱。明正德二年(1507年),他又被贬至贵州龙场驿站做驿丞。 这是一处彝人、苗人杂居的荒僻之地,位于今贵阳西北约四十公里的修文县,虫蛇甚多,瘴气流行,生存环境原始而恶劣。被抛到这种绝地,整个世界变得单纯了,每天独自面对着茫茫大山,他只能用静坐打发时间,好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但面对残酷的现实,他却难以平复,常常自问:“圣人如到此,会如何应对?”他找不出人生标杆可比照,并无圣人如他这般倒霉,心灵备受煎熬,陷入了一天又一天的默想。终于有一天,他突然悟出“心即理”,就是著名的“龙场悟道”八字真言“圣人之道,吾性已足。”他自觉有种打骨出髓的感受,明白了所谓天理和圣人之道全在个人心中,全在自己与生俱来的禀性之中。 从孩童时立志“学为圣贤”,到龙场顿悟“圣人之道,吾性已足”,寻求到“入圣”的门径。但何为圣人之“道”,他只是有所悟,却无法用文字精准概括。龙场出山后,他一直苦苦探求着圣人之“道”,而后赣南揭示“良知”,再至绍兴倡导“致良知”,终于完成了通向“道”、揭示“道”、传播“道”。至此,“心即理”“致良知”“知行合一”三说自成体系,他正式竖起了心学的大旗。得“道”后的王阳明从此人生开挂,大放异彩。他为南赣巡抚后,一年内平息数十年之江西匪患,接着又在四十天内平定蓄谋已久的宁王叛乱,一生功业达到鼎盛。 百死千难的实践中,王阳明一生不懈探索,悟出“致良知便是致圣之道”,提出了平凡人“致圣之道”:立志、勤学、改过、责善。致良知,就是在现实中遵循良知而行,便能达到宁静于内、无敌于外的境界,这就是知行合一。王阳明道:“吾平生讲学,只是致良知三字。”因为人们内心都有判定是非善恶的良知,所以天理在人们心中。 其实,这些古今中外“此去亦千年”的伟大人物,司马迁也或王阳明,以及那么多被人们记在心间的非凡之人,他们的生平构成了一部能给人以启迪的百科全书。选择王阳明先生来详细解读,是因为先生毕生追求的“学为圣贤”正好契合了“此去亦千年”话题,而先生以及他洒向人间的心学思想在后世的景仰中,也必将此去亦千年。 <p class="ql-block"> 行文至此,我想起一件年少之事。上小学时,老师布置过一篇《我的理想》作文,记得懵懂中的我写道:“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工程师,为建设祖国添砖加瓦……”有趣的是多年后居然应验,我真成了这么一位工程师。不过,这纯粹是生活的“偶遇”,当时我也就随便一说,之后并未记挂于心,不像王阳明先生那般自律,早早确定了人生追求,苦苦探寻着人生意义。更为关键的是,我等平凡之人没有他那般聪慧,牢牢把控着人生航向。所以,他能成为“此去亦千年”之人物,而我等只能是芸芸众生之一员。由此,更促使我们对先生这般伟大人物心怀崇敬。</p> <p class="ql-block"> 人们记住了这些非凡之人,因为他们创造了非凡;历史写下了这些伟大人物,因为他们诠释了伟大。他们聪慧而脱俗、勇毅又执着,与生俱来的使命感使人生有了不一样的精彩,生成了不朽的意识生命,永远活在了世人心间。时光或已远,此去亦千年!</p> 制作说明:本美篇采用图片来自网络,若有不妥,敬请相告,我将及时调整,在此真心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