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28年前,我从戎戍边,第一次向西穿行河西走廊,止于嘉峪关。当时懵懂少年一枚,不知晓河西走廊乃国之要道,只是感叹边塞路远、西域荒凉。<br><h3> 嘉峪关戍边22年,因公干或探家,多次在河西走廊来往,看到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体味过“祁连横入雪,黄沙漫天地”,知晓了“丝绸西去,佛法东来”,感悟了西路红军祁连山的回声……<br> 5年前,挥别嘉峪关,东行至兰州,自此西去无多。直到日前随队西去公干,再次穿行河西走廊,才发现“记忆从未远去,往事并不如烟”。<br> 那日,西行车队一穿过乌鞘岭隧道群,我心里便说,这就是真正的河西境界了。<br> 过了古浪,古凉州---武威就赫然出现在面前---</h3></h3> <h3> 这曾经是一个金戈铁马的古城。东晋时期,史称前凉、后凉等几个小王朝曾建都于此,故称凉州。后匈奴驻牧于此,曾辉煌一时。公元前121年,霍去病率军出陇西,越祁连,深入胡地千余里,大败匈奴。汉武帝为彪炳其“武功军威”,而将凉州更名为武威。<br> 这曾经是一个满腹幽怨的古城。匈奴消失,西汉王朝设武威郡。自此之后,曾经有声有色的凉州,除唐代的几位诗人留了几首豪气干云的诗歌之外,便在祁连山美玉、夜光杯和葡萄酒的光晕中,百无聊赖地走过了千年时光。<br> 这曾经是一个富有创造的古城。武威市中心广场上高耸的“马超龙雀” ——奔跑的美、力的美,流畅轻盈造型,令人叹为观止。这是古人的一种创造——创造是人类赖以生存发展的根本。科学和民主,文明和创造,这是至今仍需坚持和高扬的旗帜。</h3> <h3 style="text-align: left;"> 自武威乘车西行1小时,便是永昌。这次在永昌只是稍作休息,未做停留。以前经过永昌县城时,曾看到过一座花岗石雕塑,雕像为二男一女,三人身材壮实,眼窝深陷,一眼就能认出是来自西域的百姓。雕像背后刻有碑文,碑文大义是:曾有一支罗马军队流徙西域,多年辗转,归降西汉,安置永昌,与汉融合……</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关于这支罗马军队,历史学家认为,就是卡尔来战役中失踪17年的罗马军队的残部。由此,历代史书上就有了汉王朝在今甘肃省永昌县之南的祁连山麓置“骊鞯县”,专门为这些罗马人修筑古城堡的记载。据说,这支罗马军队的20多户后人,还在永昌县城西南10公里的一个名叫者来寨的地方生活着。这些遥远战争的失踪者的后代,我想他们的内心,一定会时时涌起祖先们经历的战争创疼和离家别乡的惆怅,以及弥漫于他们灵魂之中的种种复杂感情。</h3> <h3> 永昌再向西行是山丹。山丹境内最有名的是一山一场。李昂诗云:“汉家未得焉支山,征戎年年沙漠间。塞下长驱汗血马,云中恒闭玉门关。”<br></h3><h3> 一山,是著名的焉支山,绵延70余公里。传说山上有凤仙草和焉支草,匈奴妇女用它们可染红指甲,故又称胭脂山。焉支山盛产大黄和松树,当地人又称青松山。<br> 秦汉之际,匈奴休屠王在此建牧场。霍去病击败匈奴后,汉政府始设军师苑。隋炀帝西巡,薛仁贵征西,均在此驻足或进行过鏖战,尤其是霍去病与匈奴的战争更为惨烈。连年的战争并没有使焉支山荒芜枯萎,汹涌的鲜血和骨肉却茂盛了焉支山的土地和花草。我相信,焉支山每一株树木和青草都浸润了死难者的生命灵气。在千年的时光中,噬骨含雪的焉支山至今仍保持了旺盛的生命力,给我们乃至后人留下了一片历史和现实的可贵的自然绿荫。<br> 焉支山静默着,依旧百花灿烂,青草依依。如果静下心来,仍然可以听到匈奴在败退出焉支山时集体号唱的那首悲壮歌谣:<br>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息;<br> 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h3> <h3> 一场,是山丹军马场。第一次知道山丹军马场,是看谢晋导演拍的电影《牧马人》。那时候饰演主角许灵均的朱时茂很年轻,也很帅,不过最让我感动的是,敕勒川这个地名。</h3><h3> 因为这个地名,我就想起小时候读一首名为敕勒川的南北朝民歌《敕勒川》,“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h3><h3> 片中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远处的雪山,近处的牛羊,牧羊人辽阔空灵的歌声深深震撼了我幼小的心灵,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长大了,一定要去这个地方,挑一匹最壮的马,手执马鞭在空中打一个最响的鞭花,在这片自由的天地间驰骋到天荒地老。<br> 后来我知道了片中的敕勒川就是山丹军马场,那里曾是汉武帝时期的皇家马场,解放以后,为我国解放军骑兵部队输送了最优质的战马,后来,解放军兵种调整,骑兵部队全部解散,军马场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br> 如今,远去了刀光剑影,停息了鼓角争鸣,骠骑将军霍去病和匈奴战斗过的古战场遗址默默的矗立在那里,讲述着历史上曾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血流成河的战争。</h3><h3><br></h3> <h3> 一路向西,经张掖过高台,均未停留,其实很想去一次高台烈士陵园。<br> 1936年10月,中国工农红军三大主力一、二、四方面军于甘肃会宁胜利会师后,红五军、红三十军21000名将士组成“西路军”,从甘肃靖远虎豹口渡黄河,经景泰、永昌、山丹,于12月下旬到达张掖一带。1937年元旦拂晓,红五军军长董振堂率3000将士攻克高台城,建立了县苏维埃政府。仅12天后 ,马步芳军队尾随而至,以6倍于我的兵力,在飞机、大炮的配合下围攻高台城。董振堂将军率众浴血奋战8天7夜,寡不敌众,20日城破,红军将士又血战10多小时,除个别人突围外,董振堂、杨克明及3800名身经百战、经受了25000里长征考验的英雄将士,全部壮烈牺牲。<br> 25年前曾去陵园祭扫,记得陵园不大,但隐隐的悲壮之气,令人神情肃然。拱门匾题“烈士陵园”为朱德元帅手书,背面镌刻郭沫若题写的“浩气长存”四字,至今存有记忆。纪念堂位于陵园正中央,堂前白杨如箭,杨柳依依。墙面上有几幅表现红五军将士在高台城与马步芳军激战的悲壮场面。攀上城头的敌人被红军将士用大刀砍落;有的红军士兵抱着敌人一同跳下城墙;手举石头、木棒与敌人肉搏……淋漓的鲜血,悲壮的情景,让人心底生寒,而英雄——生命的原始的愤怒和战斗姿态,淋漓尽致,气贯长虹。<br> 纪念堂的两侧,分别为董振堂、杨克明将军纪念亭。董振堂的挽联是:宁都豪气千秋在,高台雄风万古传。杨克明的挽联是:三过草地心犹壮,一死高台志未移。纪念堂后,为红五军阵亡烈士公墓,遍植松柏,黄土凝结的坟墓,千百颗不朽的灵魂,在静静酣睡,抑或睁着不死的眼睛,在仰望着灿烂的骄阳,俯视着莽苍大地。<br> 作为一个红军的后来者,对先辈的英雄壮举虽不能亲眼目睹,不能亲身经历,但从内心迸发出来的仰慕和痛惜之情,像奔突的火焰,一直燃烧着我渴望英雄的恒久信念。</h3> <h3> 再往西就是酒泉,我的兵之初就在此度过。北大河、北大桥,25医院、西关车站、酒泉公园、街心鼓楼……依然熟悉如昨。<br> 提起酒泉,你可能会很快想起李白、杜甫、卫青、霍去病、班超、张骞、苏武……也许是我过分敬仰李白和杜甫的缘故,我会首先想到李白、杜甫,李白诗云: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杜甫也有诗: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br> 位于市中心的鼓楼虽颜色依旧,但威风毕竟不比昔日,在川流不息的街市上,曾经的高傲气势荡然无存。如今,它只能望着那些新式建筑而独感失落,无奈地回忆起自己以往的英雄业绩。鼓楼有东西南北四个门洞,分别写有“东接华夷”、“西达伊吾”、“南望祁连”、“北通沙漠”的字样,字体大方而鲜艳,仿佛在时刻提醒着每一个从它身边走过的人,不要忘记了这座古老建筑昔日的辉煌。——有些时候,认真回想起来,漫长的历史真的恍若瞬间,许多的新鲜事物,在我们转身的时候,就改变了原来的模样。以往,酒泉一直是进入河西腹地、扼居延咽喉的军事重镇。西汉始设酒泉郡以来,已迢遥了2800多年,虽然战争的铁蹄屡屡踏起烽火狼烟,但在丝绸的光亮中,酒泉也曾繁华一时。而人世变换,世事无常,谁能预料自己的明天和以后的时光呢?</h3><div><br></div> <h3> 傍晚时分,集体安排去嘉峪关关城。有人笑语:你不用去了吧。是,我对嘉峪关城再熟不过,曾经一日五登城。但离开5年,心有所念,仍有再登城的冲动。<br> 夕阳下的关城很美。如此美的关城,让那个胖乎乎的年轻讲解员讲起来,多了一些套词,而少了一些灵动。嗯,讲解员还是很认真的!<br> 我总是把嘉峪关看作是长城最小的一个兄弟,或是伟大长城的弃儿,而不把嘉峪关当作是伟大长城的一部分。你看它孤零零的身躯矗立在边城的茫茫戈壁滩上,仿佛被什么切断了身躯一样,身首异处,连近在咫尺的祁连雪山也竟然对它不屑一顾,来自各个方向的旅游者,也只是依在它的双脚之间,抑或是站在它的头顶之上,照几张相片,就转身离去。<br> 尤其是冬季来临时,嘉峪关就显得格外苍凉和孤独。登上嘉峪关城楼,仿佛就看了整个西北的萧条。西风吹袭的垛口如同破了的瓷罐,仿佛一大群灵魂在悲怆呜咽,米粒大的黄沙随风呼啸,如同一枚枚箭矢,打击着嘉峪关生冷的容颜。<br> 有时阴沉的天空会抖落大批的雪花,纷纷扬扬,天地顿时白茫茫的一片。浩大的雪花,仿佛将所有关于嘉峪关的颂歌和豪迈诗篇都被掩埋了。<br> 从嘉峪关关城经嘉峪关城区返回酒泉市区,融入到点点灯火之中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边是百年的孤独,一边是现实的存在,而我知道,孤独是永恒的,现时却一闪而逝。</h3> <h3> 西行最后一站,是一个叫404的地方。恕我不能讲述在404的行程,但如果对404有兴趣,网上有一篇文《404:与世隔绝的核城往事》,可供一看。<br> 我对404的感受是:震憾!在那个风吹石头跑,地上不长草,天上无飞鸟的戈壁荒原上,几代404人“献完青春献终身,献完终身献子孙。”凭此足以让人内心震憾。<br> 在404厂史展览馆前,有一座毛主席塑像,有人告诉我塑像立于1958年12月26日。毛主席目光望远,右手挥起,似乎在讲述过去的历史,又像是在描绘未来的蓝图。<br> 河西走廊之行结束了。沿着这条走廊穿行,我看见了战争的狼烟与和平的驼队,体味到苦难的历程与热诚的求索……<br> 曾经发生的故事已成永恒,走向未来的脚步正在继续。<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