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毫米，人与人疏远的极限

橄榄石

电影，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是一个难以忘怀的记忆和情结。那个年月，去影院看一场电影是人们比较惬意的一种消遣方式，朋友间为了增进友谊和感情，也就是请人家看一场电影，各种活动、各类会议给代表们的最好待遇，也就是发一场电影票。那时，作为公共文化娱乐场所，电影院的设施和环境也是相对比较好的。近千人的一座影院，座无虚席，那喜气融融彬彬有礼的氛围，冬日里像一股暖流，夏天里似一缕清风。那时，走出影院，如恍若隔世，久久回不过神来，好像一直沉浸在影片的情境里故事中，有时要兴奋议论好几天。

给我留下浓浓回味的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国引进的一批外国译制片，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日本三部电影《追捕》、《生死恋》和《望乡》，当年在南京那是一票难求，记得看的都是夜场，要么排号特别靠前，要么是在电影院临近开场前买人家的退票。直至现在，依然清晰记得《追捕》影片中真由美（中野良子饰）策马救援杜丘（高仓健饰），两人相拥飞奔的场景，飘逸而浪漫的还有《生死恋》中的夏子（栗原小卷饰）在网球场上奔跑的镜头。特别感觉意外的是电影《望乡》的公映，这是一段日本难以启齿的历史，也是一个十分敏感私密性很强的故事，好像未成年人不准观看。中日刚刚邦交正常化，一般来说，家丑不可外扬，从这部电影中，可以看到了一种内省的意识和忏悔的精神。高仓健、中野良子、栗原小卷也成为我们那个年代的男神、女神。

最近看了一部日本电影《0.5毫米》，也是因为好奇这个片名，0.5毫米到底指的是什么？有什么寓意吗？影片最后才慢慢揭开谜底。其实这是一部关注老年人生活题材的影片，也是一部关乎人性题材的电影，也是带有一点情色意味的影片。影片讲述了一个年轻的女护工先后与四个老年男人的故事。第一位男主角是一位行为不能自理的老人，有一天她的女儿向从中介所介绍来的女护工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以重酬请护工陪老人睡一晚，以满足老人对异性亲昵的需要。这一晚老人因过度亢奋导致身亡，女护工也因此丢了中介介绍工作的机会了。

她的高额酬金也因慌乱而遗失在车上，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她遇到了第二位男主人。这是位单身老人，因不堪子女为继承遗产而整天争吵不休，带着氧气瓶离家出走，想趁自己还活着花光所有积蓄。也许从未出个远门，连卡拉〇K与旅馆都分不清，女护士见机帮助他解决了困境，两人在歌厅度过了一夜，临分别时老人将自己联系地址告诉了女护工，他很感激女护工和他度过最难捱的第一晚。

第三位男主人是一位曾从事汽车维修行业的单身老人，儿女不在身边，智力不十分健全，也没有人搭理他，生活极度空虚乏味，他常有恶作剧的举动，正在扎别人自行车轮胎，被女护工逮了个正着，迫于怕女护工报警，将其领回家，两人生活有了着落，也渐渐有了好感。一个自称与老人交朋友的骗子，每天与他聊天，想让老人将存款取出投资，老人相信每一个对他好听他倾诉的人，即使是欺骗，他也全然不知，幸亏女护工的识破，避免了钱财受骗。也许老人的女儿也不放心这位护工，还是坚持将老人送往养老院，老人念其护工的好，将自己珍藏的一部小轿车送给了她。

女护工的生活再一次没了着落，正在落魄时，她在书店看到了一个老人正在翻看明星写真集，幽暗的心理给女护工发现了，女护工说你不用看这些假的，我可以给你看真的，但你要解决我的生活着落。这是第四位老人，老人有一位瘫痪在家的老伴，也请了一个保姆，他谎称女护工是他的学生，为了报恩，主动来侍候他的老伴，老人幽暗的性心理得到了抚慰与满足。他们的关系也引起了保姆的嫉妒，最后，老人的侄女还是残忍地赶走了女护工。

影片为何定名“0.5毫米”。在本片中，0.5毫米的说法仅出现在女护工听第四位老人给她的磁带录音：“被逼到极限的人，他的光芒就超越了极限，会作为一个自我存在而觉醒。那是能让他有移山的力量，山就是每个人的心灵，或许只能移动0.5毫米，但这些几毫米聚集起来，朝同一方向移动时，就是革命的开端。”这句话似乎可这样理解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们老家有句话叫小洞不补，大洞一尺五。当然，0.5毫米还有更加深刻的内涵和外延，这是一个不容易轻视的道德偏移或位移；这是一个不易察觉的社会道徳层面的裂隙；这也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与关系正在疏远的极限距离。

那么，“被逼到极限的”是什么样的人，显然，本片中所展示的四位老人是我们所说的“被逼到极限的人”，他们的亲人对他们的态度是冷漠而疏离的，亲人们的态度其实就是大家的态度，是得到社会默许的，然而他们根本就没关注到老人们的需要。这就是将老人们逼迫到某种极限状态的家庭和社会原因。

老人的行为似乎想告诉我们，虽然他们老了，但他们同样是人，同样需要理解和倾听，需要爱和陪伴，这就是他们自我存在意识的觉醒。无论社会是否按照老人们要求给予他们0.5毫米的改变，但至少女护工的心灵早已为他们所震动。这似乎是本片的社会意义所在：真心接近，才有理解。

这是一部日本的影片，片中的故事也许完全是杜撰的。但我依然相信这是正在发生中的事情，故事的主人公也一定是有原型的。日本早已步入了老年化社会，他们的今天，可能就是我们的明天。我们也正在步入老年化社会，大城市的步子更快一点，况且中国是一个曾经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的国度，一对老人的家庭，单身老人的独居状况会逐步显现。

这部影片有三个多小时，节奏舒缓，张弛有度，很像一部纪录片，影片中的人物就像我们身边熟悉的人，观看时似乎身在其中，感情随着剧情起伏变化。其实这是一个带有喜剧色彩冷幽默的影片，日本有许多影片都呈现这种病态的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也许这就是现代文明的人性之弱，人性之美。越是现代文明高度发达的国家，男人的身体力量，男人的家庭地位，男人的社会角色正在逐渐式微。

不知不觉自己也正在进入老年男人的行列，老之将至，这是自然规律，倒并不在意，因为身体各项机能还尚可，警觉的是自己是不是有向油腻大叔甚至渣男下滑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