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菜园子

囧爷

　　自留地是农村集体所有制的补充，由农民自主经营，主要种植蔬菜，俗称“菜园子”。

一块小小的菜园子，是攴桌上的菜篮子，给一家人送来了无尽的美味，也承载着父亲的艰辛和快乐。

每一次回到乡下，总想看看父亲，曾经耕耘过的那块菜园子，回望一个又一个难忘的往事。

　　那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人家的菜篮子，主要到菜园采集，不像城里人到集（超）市上买。除非来了贵客，才去买一些魚肉之类的荤菜回家，招待客人。

我家菜园子由父亲打理，按传统种植模式进行。

菜园子总面积不到三分地。分散在上藕塘、干爷塘、铁塘和新塘四处，由传统菜地沿用至今。离家不很远，靠水塘边，利管理，便灌溉。

我记得，1960年春前后两年，菜园子崩坡。利用上藕塘水干涸期间，将塘内泥土挑到菜地边沿上帮坡，插上杨树，种黄花菜、蒿芭等用来护坡。那时父亲痔疮病常犯，腰也疼，他带领一家人起早贪黑的，挖泥、挑泥、搬泥，不怕累，不嫌脏的干了一周，消除了父亲的一块心病。

　　菜园是父亲心灵的一方净土，可以自由支配的一块乐园，他把大部分岁月的痕迹，都留在那里。

他一心扑在菜园里，无论生产队多么忙，多么累，一定要把菜园打理得干干净净。中午或晚上必去菜园把活干完，否则，总会惦记着它，晚上睡觉都不安生。如果家里上了锁，来了客人，不用到别处找，菜园里准能碰到他。

从春到夏，秋到冬，天天往菜园跑。遇到刚刚栽的茄子、辣椒苗，早晚得湿水；狂风暴雨吹倒苗，还得一棵棵扶正加固，父亲待庄稼如孩子般的呵护。

　　父亲是种菜的老把式，一整套流程、季节、茬口都乱熟于心。许多农谚，如三月三，葫芦瓜菜往土里钻；要种四季豆不在清明后；稀种萝卜宻种菜；深栽茄子浅栽葱；番茄能结四五层，打去顶尖莫心疼；……张口就来。

人勤地不懒。生产队紧张劳动收工后，父亲又到菜园里忙碌起来：下种、育苗、除草、施肥、浇水、翻地、捉虫子，样样活都做。

作物茬口一环套一环，提高土地利用率。每种菜都套种，同一畦地里，这一茬庄稼正在收成，下一茬庄稼，悄然黙声在土里露了头。延绵不绝，四季常青，品种繁多，令人眼花缭乱的。

菜园里蔬菜丰收，攴桌上菜肴就丰盛，一年四季应季蔬菜不断挡。

　　春天来了，家乡的田野里，蝴蝶狂舞，麦苗青青，油菜花、兰花草籽、红花草籽竞相绽放，整个大地似五彩斑斓大花园，美丽的乡村就在脚下。

父亲的菜园子悄然争先。蛰伏一冬的韭菜，最先感知春天的气息。春日暖阳，它像害羞的小毛毛头样，纷纷从土里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窥视四周。微风吹过，不到十天半月，婀娜身姿随春风翩翩起舞；阳光下，仿佛像绿色的精灵一般，骄傲的展示在世人面前。

豆角小苗苗从泥缝中探出小脑袋，弱不禁风嫩苗，晨风轻拂，自豪的频频点头。父亲像对待襁褓中孩子，生怕伤着它。还不住气地说，壮苗，壮苗！定有好收成。

　　菜地旁的老杨树，也不失时机的生了叶，开了花。与地里绿油油蔬菜相映成趣，一边青菜葱葱，一边争奇斗艳，和谐天趣美好乡村，又悄然展现在身边。

 夏秋季节，五光十色的菜园是最美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各种各样的绿色，绿叶中辍着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花，走近一看，两旁的蔬菜在夹道欢迎：又尖不大的辣椒；绿中带紫的苋菜；成熟的小白菜，棵棵髙兴得笑了，笑得咧开了嘴。

圆溜溜、红彤彤的番茄，像喜庆的红灯笼，挂在枝条上；金黄色的南瓜害羞的躲在一片片巴掌大的叶子里，像跟你捉迷藏样，调皮的样子可爱极了。

苦瓜、黄瓜、豆角都是攀藤爬蔓作物，在瓜棚豆架下，表面疙疙瘩瘩的苦瓜；顶花儿带刺的黄瓜；一对对紫白相间的豆角，在微风轻拂下，随风节律摆动，连不甘示弱的叶子，也一起跳起摇摆舞来，好看极了。

　　蜻蜓飞过来凑热闹，痴心潜伏在丝瓜叶上，不一会又在豆角架子上，还没等你手接近它，早飞了，那是在逗你玩呢？

父亲的菜园真像个“大花园”、“百草园”。里面有这么多植物，密密麻麻又错落有致生长着，实在是少见。

看到满园绿油油的蔬菜，长得这么招人喜爱，父亲皱巴巴的脸上，露出来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是你用汗水浸润这方热土，才换来一道道满园春色靓丽景象。

 秋冬季，父亲会种植很多小白菜、白萝卜、芹菜、大蒜、洋葱、莴苣、辣菜、雪里红、韭菜、香葱等常见普通蔬菜，足够满足一家人吃菜需求。

为防兔吃鸟啄，常常在菜园里插个短棍子，顶端系根红布条，或做个“稻草人”，吓唬吓唬那些愚蠢的野免、麻雀等来害人。

 十一月初，正好是白萝卜成熟季节。松疏的土埌裂开了条条不规则的细缝，叶子绿油油的，像大公鸡的尾巴向上翘得髙髙的。轻轻扯动，瞥见又长又粗壮白萝卜跃然眼前。它光滑、皮薄、白嫩、水气足。今年又是丰收年。

　　都说萝卜是“小人参”、“萝卜上了街，医生无买卖”。

我记得，家乡有腌制萝卜的习惯，准备过冬，就如同北方窖藏大白菜一般。

别管是菜园子的萝卜，还是生产队分配的萝卜，按个头大、中、小分别处置。大的小的萝卜，切成片、条、丝晾晒，尔后腌制；茎叶晒好后，洗净，剁成细末揉腌。

于是箥箕、席、垫、门板都出动。缸，大坛子，小罐子齐上阵。腌制的，盐泡的，屋檐下挂着的；晒的，揉的，咸的，辣的，五香味的。哎呀！简直就是萝卜的世界。

就是这些普通得不起眼的萝卜，它可是今冬明春压桌的下饭菜。别管外面下多大的雨雪，父亲心底里一点不发愁，家里人会端着碗吃白饭。

　　中等个头的萝卜直接腌制。洗净，加盐揉搓，2--3天后，表面放“压缸石”。约三周左右，萝卜颜色由白转淡黄，味道由微甜变脆略带酸味时，萝卜腌制基本到位。俗称“盐萝卜”或“酸萝卜”。

第二年夏天，没吃完的“盐萝卜”化了，全部变成了“盐萝卜水”。表面蒙生一层白膜或生蛆。母亲说，那是盐膜或盐蛆，去掉就行了，它味咸性凉清火，好东西。舀半碗这样的萝卜水配半碗清水，加一坨猪油，蒸熟喝，吃三碗饭都不要菜，那才叫开怀畅性，爽！

　　父亲的菜园子，土质成熟松散。施用的是植物腐烂的堆粪、人粪尿等农家肥，灌溉着大塘里的天和水，不用农药，即使是冬季也没塑料薄膜遮盖，庄稼在纯自然环境中自由自在的生长，是典型的绿色有机蔬菜。

各种水灵灵的生鲜菜，安全健康，可以放心使用。刚收的生鲜菜，丢进嘴里就能嚼。它嫩、微甜、略显蔬菜青气味。煮熟后特别香甜。

 那时候，在农村虽然说很艰难，但是，得天独厚的长年食用这种有机菜，这是当今城里人，所不及的也是热切期盼的。

　　遇到路过菜园的乡亲们，正在翻地的父亲，会放下锄头。主动笑说，你家冇种白菜，这化白菜刚刚半个月，要不带几棵回去下面条；那条丝瓜蛮嫩的，拿回去打汤；扯几根香葱么样……像是向远方的客人推销产品一样高兴。你吃我家菜，我相中你家瓜，不分彼此的，扯来扯去，越扯越亲近。这就是乡村的风土人情。

难怪乡下有口头禅：都是田地里收的，又冇花钱买，有么事多谢的。多么纯朴乡情呀！

　　客来主不急。待到油锅飘香时，顺手摘上几把新鲜菜就能应付。凡是地上种的，地下长的，树上挂的，架上结的，还有刚下的土鸡蛋，都是浓浓的乡情。

无论岁月多么蹉跎，只要有菜园子，勤劳的父亲用粗糙的双手，总能打造出精致的人间烟火来。

啊，菜园子，父亲的菜园子！我心中的“百草园”、“百花园”。对你许许多多美好的记忆，说也说不完。它不仅仅是体现在手指头、眼球里、舌尖上；你汗水浸透的青布大褂子，用粪瓢浇水的优美姿势，还有弯腰移栽洋葱时，那尊“边驼子”背影，深深的深深的烙在我的心坎儿上。

 2022-5-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