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之为平儿

老槐

平儿是曹雪芹笔下区别于袭人、晴雯，更区别于林黛玉、薛宝钗等红楼女性的另一类女性典型。

平儿是王熙凤的陪房丫头，贾琏的通房丫头，王熙凤最得力的心腹助手。她聪慧、干练、又善于处世应变，殊不容易。

但平儿其人，实在是可鄙可憎，而又可怜可惜。

其所以可鄙可憎，就因为她“有权时无所不为，失势时即奴性十足”，“做主子时以一切别人为奴才，则有了主子，一定以奴才自命”。（鲁迅：《南腔北调集·谚语》）。作为王熙凤的“心腹”之人，平儿处处事事为奶奶着想。贾琏偷娶尤二姐，她首先“打小报告”给王熙凤，致使尤二姐遭凤姐虐待致死。为虎作伥，狐假虎威，欺侮其他奴婢，献媚于贾府，其行可鄙，其貌可憎。

然而，平儿也是可怜可惜的。其出身低微，是奴隶中一个，此可怜之一。身为奴隶而不知是奴隶，不敢起来反抗，相反，“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抚摸，陶醉”，“使自己和别人永远安住于这生活”，此可怜之二。不仅帮凶欺人，自己也挨打受气，挨打受气之后，还说“奴才该死”，此可怜之三。因此，平儿实在是可怜的。一个劳苦家庭出身，没有一个亲人，聪明能干的“俏”女孩儿，成为这样一个可鄙、可憎，而又可怜的人，也实在可惜。

平儿之为平儿，其因何在呢？

纵观《红楼梦》，掩卷思之，我以为，平儿之为平儿，原因有三：

首先，是贾府为代表的封建礼教制度压迫和奴役的结果。贾政、王熙凤等的压迫，一是施之以淫威，二是施之以“仁义”。且看四十四回“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喜出望外平儿理妆”一回，贾琏、鲍二家事件引起风波后，贾琏、凤姐皆泄愤于平儿。平儿既被打得“有冤无处诉，只气得干哭，”“也和鲍二家的厮打起来”。过后，又为贾母的“可怜”，宝釵、袭人的“劝说”，贾琏、凤姐的“安慰”，等等“仁爱”所蒙蔽而屈服，“平儿‘嗤’的一声又笑了”。由此可见，平儿之为平儿，实在是其主子“大棒加胡萝卜”政策所造就。

其次，平儿之为平儿，也是由平儿自身本质所决定。她没有亲人，无所依靠，出身贫寒，向往富贵，本无可指责，但性格软弱，心态矛盾。她既委曲求全，自安于奴才生活，又想爬上更高的奴隶地位。因而她屈服于贾琏之俗，凤姐之威，“失了悲愤”，“竟能周全妥帖”。

第三，平儿之为平儿，也是时代的局限。当时不可能有一个革命的阶级，用革命的思想来启迪像平儿一类的奴隶们起来斗争。就算像晴雯、鸳鸯一类敢于斗争的奴隶，在强大的封建礼教面前，也只能用生命来抗争。

平儿之不为平儿，其亦难矣！

一九七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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