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游二包梁

自得其乐

没有晚自习，难得的清闲时光，我开着心爱的小摩托，来到小岭二包梁。二包梁耸立在长江边，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包。

2003年以来，经常乘车或驾车路过小岭，有意无意的要远望二包梁，山梁上的松树还是那么苍翠吗？林中的糖果花还是那么洁白吗？草丛中的小鸟还在啁啁啾鸣吗？我多想重游二包梁！

停好摩托车，碰到钟林华，他已经是斑斑白发。他认出我，很热情的介绍着：小岭各村都通公路了，公路都硬化了，非常方便；家家户户都种玫瑰香橙，规模初现，已投产卖钱了；儿子钟洋是北京一家公司的副总，收入可观，日子很好过；通往二包梁的路以后要修石梯子。介绍完毕，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没有同伴，我拄着顺手找的根木棍，独自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山路两边，荒草萋萋。丝茅草花白白的，毛绒绒的，在轻风中微微摇动。山坡上有许多高大的油桉树，摘一片桉树叶，一股特殊的香味直蹿入鼻子，让人神清气爽。

山路曲折，蜿蜒而上。我伫立远眺，夕阳染红了天边，远山青黛绵延不绝，长江娇羞了脸蛋静静地流淌着……我的思绪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1989年8月，我从万县师范学校毕业，那年还未满19岁，背着被子提着塑料桶来到小岭乡团坝村小。团坝村小当时有两个班两个老师，我教五年级，包干到户担任所有学科的教学任务，谭孝芝老师教三年级。满怀希望，满怀激情，我开启了教育生涯，耳边时时回响起幺爸的殷殷嘱咐“莫误人子弟”。为上好语文课，我还专门画了一幅水粉画一一《瀑布》。当时班上只有十来个孩子，都是附近的，孩子们基础知识不好，但挺活泼可爱。经常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和他们做游戏讲故事。开学两周了，秋雨绵绵，让人心愁。村小的房子是土墙瓦屋，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只好用脸盆水桶来接，不然地面会湿滑跌跤。谭老师家居附近，晚上她会回家住宿，我独自一人留校。孤独寂寞自然是有的，好在年轻胆大，备课改作业就把黑夜打发走了。村小没有炊事员，煮饭只能靠自己。没有自来水，自己用水桶到离校500多米的水井里去提；没有柴火灶，就烧煤油炉。经常吃稀饭咸菜或者面条，那个生活条件是蛮艰苦的。

团坝村小其实就是危房，之前的几位民办教师曾经向乡政府反映这个问题，但迟迟没有解决。绵绵秋雨让人心生悲凉！我专门到小岭小学和小岭乡政府反映此事，并撂下狠话：“不排危，我就把学生带到万县人民政府”。嘿！这个话还真起了作用。很快，乡政府答应马上重修团坝村小，村小的两个班到中心校借教室上课。于是，我带着十多个学生来到了小岭小学。

和我同到中心小学的还有荊竹村校的卢章海老师，他也是任教五年级，我们两个班合并在一起上课，他上语文，我上数学。卢章海比我年长，像兄长一样关心我。我们两人每人有一间十平米左右的单间，一间作厨房，一间作寝室，同吃同住。当时每个月的工资只有四十九元五角，吃饭抽烟所剩无几，有时不够用时还要借钱过日子。我们两人很合得来，家都是新田的，都是单身狗。我们专门有个记账本，谁在场上买菜买肉花的生活费都记在账本上，一个月算一下账，两人平分生活费，多退少补。

卢章海个头不高，浓眉大眼，戴眼镜，留胡须，衣着朴素，待人真诚，朋友众多，大都是文学爱好者。多数周末就是会朋友，与朋友海阔天空的闲聊。我也经常参加他朋友的聚会，还多次在他老家住宿，星期一早上一同步行两小时左右到小岭上课。

卢章海喜欢写诗，经常向报刋投稿，曾经在《星星诗刋》、《诗神》、《万县日报》文艺副刋发表过诗歌和散文。他的字写得不好，我的空闲时间又多，当时电视没普及，没什么文化娱乐活动，我就给他抄写诗歌，工工整整的抄在稿笺上，他就把一首首诗歌到处投稿。稿件发表我们同欢喜，石沉大海我们共叹息。在他的熏陶下，我也能勉强读懂现代诗歌。

1990年2月，中心校五年级的数学老师黄俊生退休了，我就去代课。9月，我正式调入中心小学担任六年级数学。当时学校差老师，熊小萍、谭晓平两个年轻女孩成了代课教师。我们都是年轻人，彼此聊得来，经常在一起玩耍。还去谭晓平家吃过饭，谭晓平家在二包梁左边的柑橘林中，春末柑橘开花沁人心脾，冬日柑橘红透挂满枝头惹人欢喜。经常去熊小平家看电视，熊小平家就在二包梁的右边，小平爸爸也是老师，我们边看电视边吃花生边喝酒。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场景真亲切，让人终身难忘。

春天下午放学后，带着学生去二包梁放风筝。边放风筝还边唱歌——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牵着我的思念和梦想……

1990年底，卢章海调到万县宣传部工作，因为他的文章写得好。他走了，走得很潇洒，走得春风得意。他的调动对我触动很大，社会需要人才！我该何去何从？

当时小学教师只要是中师文凭就可以了，所以小岭小学的很多老师都安于现状。同学谭健分到小岭中学，他在自考英语专业，已经及格了几科，他也劝我参加自考大专文凭。自考就是自学专业课程，参加国家组织的考试，全部合格之后就颁发大专文凭，享受全日制大专同等待遇。当时热门专业就是法律和汉语言文学专业，这两个专业是文字学科，自学相对容易些。怀着试一试的心态我也买来汉文的书籍，开始了自考之路。

自考挺辛苦的。考试科目有《写作》、《逻辑学》、《中国革命史》、《现代汉语》、《现代散文选》、《古代汉语》、《古代文选》等十门课程，我采取先易后难的策略，前两次每次只报考两科，每科都过了，那种幸福感成就感无以言表。第三次和第四次每次也报两科，均只过一科，没考过的科目离及格仅差两三分，挫败中有欣慰。那时就像爬到半山一样，继续攀登吧，前面的山路陡峭难爬，何时才能凌绝顶而“一览众山小”呢？选择放弃吧，心又不甘。别人能办成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咬牙坚持吧！

每次买来新的教材，都是浏览一遍，对该学科的知识有个整体的大致了解。然后逐章逐节的精读，边读边圈点勾划，作好批注。读完一章节，完成对应的练习题。练习题都附有答案，答对了有短暂的兴奋，而这一点点小兴奋成了不断前进的助推剂。答错了就要去分析原因，对没有掌握的知识点反复读记，有时还要用谐音记忆法，把枯燥的学习记忆变得有趣。临近考试前一个月，就要背书上的重要知识点，逐章进行。练习资料上之前的错题也反复训练，直到完全掌握为止。

为了珍惜时间，在考前一个月的时候，我在寝室门上贴上纸条，上面写着“请勿打扰，谢谢理解”，这一举措引得伙伴调侃。犹记得在一个初夏的周日清晨，我拿着书，独自来到二包梁。山上有一小片松树林，树林里有几丛糖果开花了，洁白无瑕，花瓣呈圆形，五片花瓣围成一圈，花蕊是金黄的，非常漂亮。伴着花香鸟语和阵阵轻风，我就坐在糖果花旁的石头上读书，沉浸在优美的世界里。

付出总有回报，付出越多收获越大。《古代汉语》和《古代文选》这两科有难度，我花的时间也多，最终两科都是一次通过，都是接近80分。经过咬牙坚持，最终拿到了西师中文专科文凭。自考花的是时间，学到了很多知识，自考培养了我的自学能力。感谢你！自考。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我从幸福的回忆中醒来，该回家了。顺着来时的路，我匆匆下山，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坚实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