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窝的故事

晓雨

燕子窝的故事

我小的时候，父亲在田地上的收入非常有限。闲暇之余常常背着行囊跟着别人去打工，主要搞些小修建什么的，一天能挣二十来块钱，一个月下来能挣六七百块，快能抵得上一个老师一个月的工资了。遇到一些从老旧建筑上拆下来的砖头、瓦片什么的，父亲总会开拖拉机把它们拉回来，然后在家门口的墙根里摆整齐，日积月累，竟然摆了几乎满满一墙根了。

家里的房屋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修的，墙体四周用预制好的土坯和泥巴裹起来，安装好门窗，屋顶的梁架起来后，在梁上先铺上椽子，再铺上一层竹竿、芨芨草编制的席子，顶上再裹上一层泥巴就好了。但这样的房子每逢夏季下雨，屋顶都会漏雨，报纸糊的天花板上兜的水汪汪的，拿一根铁丝捅一个小孔，一股雨水就从孔里流了下来。屋内的地面泥泞不堪，盆儿、罐儿摆的到处都是，都接满了从屋顶漏下的水，沉闷的水滴滴到盆里罐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家中每一个人的心情一样沉重，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后来有人发明了屋顶覆盖一层塑料膜，再裹上泥巴，就把雨挡住了，但过上几年，泥巴经不住风吹雨打被冲蚀掉，塑料膜就一块块的暴露在了外面，天长日久被太阳晒烂以后，每逢下雨屋内又滴滴答答的漏起了小雨。

我上初中的时候，父亲看着他积攒的砖头瓦块差不多了，发力要将我们住的房子修整一番。父亲组织村里的父老乡亲，将他收拾来的瓦块铺在了屋顶上，泥巴墙内外粉刷了一层洁白的石灰，屋内的地面铺上了平坦而又结实的砖头，原来的报纸天花板全部拆除掉，打上了木质天花板。修修补补了一番，浅红色的瓦块像一顶帽子一样戴在洁白的墙壁上，整个房子一下子变得洋气了起来，就像新修建的一样。即便是遇到下雨天气，雨水会顺着瓦片全部流淌到院子里，“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的时代一去不返了，乔迁“新居”的一家人，心情格外的轻松和高兴。

没过多久，我发现院子里来了两位小客人，是一对燕子。它们在屋檐上时而跳来跳去，时而面对面窃窃私语，时而并肩紧紧挨着，好像在商量着什么，过了一整子，它们飞走了。我感觉挺奇怪，燕子这种动物在我家这地方挺少见的，今天怎么专门跑我家来了，难道也是来看我家的新房子来了吗？

又过了两三天，我发现这对燕子又在我家屋檐下飞来飞去，我抬头一看，粉白色的石灰墙上有几处泥点，从屋檐下通往屋内的电线上，还有潮湿的泥巴。

我赶紧去叫母亲：“妈，家里来了几只燕子，把我们的墙都糊脏了！”

母亲走出厨房，仔细看了下，欣然说道：“哦，这是燕子在这里瞅好了地方，打算要安个窝呢！”

“可是，把这么白的墙都糊上泥点了！”

母亲笑呵呵的说道：“燕子在百姓家里安置巢穴是个好事情，说不定以后我们家有福呢！”

我一听喜不自禁，对比前几年我家的样子，现在住上新房子了，这不是幸福的降临吗？如果让它们一直在我家呆下去，生活是不是一年会比一年幸福？

这一对燕子很勤劳，每天早出晚归，繁忙的飞来飞去，不知从哪里衔来的泥巴，一口一口的搭在了屋檐下的电线上。五六天以后，一座燕子窝搭建成了，外表露出的一个个小泥团密密匝匝，像是用一枚枚珍珠垒起来的宝塔，又像是一串掉在屋檐下的葡萄串。这么精美的建筑，是我头一次见到，不能不说这对夫妻为了筑好这座巢穴付出了多少心血。

这对燕子在我家屋檐下安好家后，没多久，又孵化出了一窝小燕子，不禁又引发了我掏鸟窝的兴趣和欲望，但一想母亲说的那句话—这双燕子是我家幸福的象征，我怎能忍心随意破坏这对小幸福呢？这双燕子每天傍晚，在我家院子上空轻盈的飞舞着，剪刀似的尾巴灵活的掌控者飞行的方向，不时呢喃细语，其乐融融，一飞到窝前，那窝小燕子就沸腾起来，争争吵吵，为了抢食物拥挤不堪。我们每天吃过晚饭，总不会忘记在院子里看它们飞舞一会。我感觉我和我哥哥就是小燕子，在我爸妈的悉心关怀下无忧无虑的成长。同时我也更期望，希望我将来长大后能像这一家小燕子一样，能勤劳的生活，拥有幸福热闹的一个家。

转眼间，天气渐渐的凉了。忽然有一天我发现院子里失去了往日的喧嚣，我抬头看屋檐下的燕窝，却发现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喔，课本上学过，燕子是候鸟，冬天会飞到温暖的南方去。可能它们一家已经迁徙到南方去了。关注了它们这么久，我和它们已经无形中建立了深深的感情，可是它们走的时候就悄悄的走了，不免让我感到失望和难过，但是我还是期望和欢迎它们明年继续来我家。

这一年秋天，我也去了县城高中读书，县城离我家有五六十公里路，故回家的次数也很少了。每次回家，总要到我家屋檐下看看那燕子窝，问母亲燕子回来了没有。第二年春天的时候，那对燕子却迟迟没有归来。待我再次回家，却发现屋檐下那燕子窝不见了，只发现墙上留有一片泥土的痕迹。

我不禁着急的问母亲：“这燕子窝咋没了？”

只见母亲气愤愤的说：“让我给捣掉了！”

我不禁为她的鲁莽而感到十分生气：“你不把它留着，干嘛要把它捣掉呢？”

母亲忿忿不平的说：“我也本来想那双燕子会来的，可谁想竟然来了一对红雀儿住下了，每天早晨天不亮就在房檐上叽叽喳喳，还在随处拉鸟屎，把院子弄得脏兮兮的。像这种随意侵占别人劳动成果、还又不讲卫生的鸟儿，别处不自个儿搭窝去，专门到我家来了，不把它捣掉才怪呢！”

听母亲这么说，我也就只好沉默了，但心里不禁还是有些遗憾和惋惜。

再后来，和我一块儿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好多孩子也都像曾在我家住过的那对小燕子一样，离开了自己曾经的家，迁到生活条件更好的城里安置了家。我也如那时给我自己许下的愿望一样，在别的城市有了自己一个热闹的家。

因为路途遥远，距生我养我的地方有一百余里路，还有各种原因，故回家的次数一年比一年少了。而我的父母，也已经从那时年轻力壮的青年人，变成了白发沧桑、皱纹满面的老人。每当我回到我爸妈那儿，总会忍不住驻足停留在屋檐下，默默地注视着墙上的那块泥土，想起那时的生活、那时的我、那时的父母、还有给我生活启迪和感悟的那对小燕子......

写于2022年5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