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茶，之谓茶</p><p class="ql-block"> 文/ 张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于茶，我常有异论。因为我不懂茶，也不怎么喝茶。</p><p class="ql-block">我老家山里人，大都不喝茶。没有原因，就像守着一座大水库却不吃鱼一样。</p><p class="ql-block">而爷爷是个例外。</p><p class="ql-block">小时候，对茶叶的记忆，就是爷爷那把锃亮的茶壶，老式的提梁茶水壶。</p><p class="ql-block">每每劳作之余，爷爷注定是过道里，躺椅上，一把茶壶，一台戏匣子，悠哉悠哉半晌。</p><p class="ql-block">戏匣子传出的永远是一种地方戏，老家人叫秧歌，学名好像叫丝弦的，铿锵激越的唱。慢慢悠悠，佶屈聱牙，实在难听。</p><p class="ql-block">再不能理解的就是喝茶。偷偷尝爷爷的一口，苦不拉几，有啥好喝？</p><p class="ql-block">而爷爷却乐此不疲。</p><p class="ql-block">每有客人进门，总是热情招呼: 来来来，喝点茶吧。不待客人应，自己已经三个黑黢黢手指，伸进黑黢黢茶叶桶，捏一撮儿出来，扔进碗里。炉子上铁壶里滚开水倒进去，瞬时就黄澄澄一碗。客人大多是推辞: 别张罗了，我不咋喝茶。也有个别的则反客为主地嚷: 再来点，多点，太抠了。甚者，就自己动手进去捏一大把出来，散落桌上的也不忘连土带灰划拉到碗里。那就是关系极好的。</p><p class="ql-block">爷爷只旁边一个劲嘿嘿地笑。</p><p class="ql-block">多年后，朋友招待我喝茶，我也大多婉拒: 白水吧，我不怎么喝茶。遇到要好哥们儿，才异论大发: 现在这茶叶，喝茶不相当于自己给自己泡农药喝？</p><p class="ql-block">哥们儿就报以白眼: 土包子一个。</p><p class="ql-block">土包子跳龙门，考上大学，进入城市，虽山野粗习难改，业已刻意注意着装，饭前洗手，睡前洗脚…… 独对喝茶还是不能理解。但城市同学手里亮晶晶的茶杯印象深刻，出来进去，捧进捧出，气质超然。</p><p class="ql-block">喝茶不悟，却开始学着喝酒，主要是啤酒。隔三差五，哥们弟兄，路边地摊一坐，吆五喝六开整。叮咣笑闹，每人都不少于十几瓶。中途不断离席放水，回来继续。酩酊散场，才发现桌上每人面前都还有一杯茶没喝，或者咕咚咚一口进肚，或者呼噜噜漱口吐地上。勾肩搭背散伙。</p><p class="ql-block">其时，于戏曲还是不得调。痴迷的流行歌曲却已经从《让我们荡起双桨》换成了《甜蜜蜜》、《北方的狼》……</p><p class="ql-block">参加工作后，留在机关，才算真正走进社会。对于茶叶的认识，就是领导们桌上精致的茶杯。不锈钢雕花茶水杯。每逢大会，总是有秘书给沏好酽酽一杯，小心翼翼捧着放到主席台。领导讲话间隙，轻拧杯盖，慢嘬虚饮。风度着实翩羡。会后照例是领导前边走，秘书紧收拾，茶杯一溜烟送回办公室。</p><p class="ql-block">领导们喝的茶也不是茶桶里的散沫儿，真空精致小包装，一袋儿一泡，方便快捷时尚。茶叶品类也是繁多，绿茶红茶，白茶黑茶，乌龙茶普洱茶，龙井铁观音金骏眉大红袍……即使陆羽《茶经》，也不得尽述。而且不同的茶有不同功效，不同季节要喝不同的茶。连泡茶水都须专门的矿泉水。</p><p class="ql-block">眼界大开。</p><p class="ql-block">虽不敢探问茶价几何，但总是知道了，茶跟人一样，也是分三六九等的。</p><p class="ql-block">再后来才知道，更高级喝茶要到专门的茶楼去，方显档次水平。</p><p class="ql-block">大凡茶楼，必定装潢古雅，琴棋书画俱备。静室幽香，筝曲古乐中高谈雅坐，品茶品茗悟人生，先苦后甘，终归淡远。。讲求的是茶禅一悟。实际谈的却是生意，玩的是心机。</p><p class="ql-block">赵州老和尚的吃茶去，也就是个故事。</p><p class="ql-block">“且坐吃茶去 ，留禅明日参。” 本来就是两码事。</p><p class="ql-block">曾有人戏谑: 富贵日久，生活自理能力愈差。不知确否。但从喝茶一路看，貌似有些道理。只不知一旦落寞，是否还能饫甘餍肥，高品精饮？</p><p class="ql-block">想想近日一帮领导被纪委请去喝茶，心下就坦然了。某些人是一去回不了头了。</p><p class="ql-block">历经劫波再回首，也难再有奉茶人。</p><p class="ql-block">朋友说，人走茶凉也对。</p><p class="ql-block">但念及“饮茶粤海不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 尚有身处高位，能对故友温情脉脉者，弥足珍贵。</p><p class="ql-block">再回老家，已是半生，丝弦曲声竟也能入耳入心。</p><p class="ql-block">村人送来自制茶类，有艾草柳叶蒲公英之属，更有不知名草根茶数种。还不忘殷殷叮嘱: 别看这些不起眼，不值啥钱，有个头疼上火的，泡几杯就好。比你们买的茶强多了。</p><p class="ql-block">信然。</p><p class="ql-block">茶之谓茶，无非树叶。</p><p class="ql-block">回老宅拾掇，竟然倒腾出了老茶壶，爷爷的老茶水壶。尘灰垢面。简单冲洗一下，居然又光亮一新。静置玩赏。恍惚间，爷爷又在过道里，躺椅上，茶曲逍遥。</p><p class="ql-block">弟弟说: 咱差点就把老茶壶弄丢了。</p><p class="ql-block">（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