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华夏皆诗情（原创）

山之阳

最近几个月在西安住院，从病房南面的窗子看出去，那朦胧着的是终南山，终南山在长安的南边。 　　那么我现在立足的也就是都成的南边。因此不由自主的也就想起了那首撩人心肺的《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短短的四句诗，只有二十八个字，却写出了一个翩跹少年郎崔护的心路历程。时间跨度——一年，事件——从有到无。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本来有可能的只是不同而已，现在却是无？这个无，又会有多少种的可能？ 去年今日，门中与桃花相映红的美人到哪去里啦？是不是那个美人就不是园中人？她也早已离开。她如果本就是园中人，却为何不在，还是………她已不在人间！或者，她本是窈窕淑女，一年之内也成他人妇？ 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不好，主人公的情感应该是沮丧、低落、失望等等负面情绪凝聚一身。是感时花溅泪？！“桃花”顿做倾盆雨？零落成泥碾作尘？不是！都不是！！是桃花依旧笑春风！！！ 　　桃花依旧在妖娆的笑，这一笑，是从《诗经》就开始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承起上，桃花就在中华民族的文脉中流淌，流过“山寺桃花始盛开”“小桃西望那人家，出树香梢几树花。”“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江上人家桃树枝，春寒细雨出疏篱。”“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燃。”流过了…………许多…许多。 　　历史上，关于这首诗，确实是有记载的。那完全就是和这首诗一样美好的爱情篇章。 孟棨（唐）《本事诗》《情感第一.崔护》 博陵崔护，姿质甚美，而孤洁寡合。举进士下第。清明日，独游都城南，得居人庄，一亩之宫，而花木丛萃，寂若无人。扣门久之，有女子自门隙窥之，问曰：“谁耶？”以姓字对，曰：“寻春独行，酒渴求饮。”女入，以杯水至，开门设床命坐，独倚小桃斜柯伫立，而意属殊厚，妖姿媚态，绰有余妍，崔以言挑之，不对，目注者久之。崔辞去，送至门，如不胜情而入。崔亦眷盼而归，嗣后绝不复至。及来岁清明日，忽思之，情不可抑，径往寻之。门墙如故，而已锁扃之。因题诗于左扉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后数日，偶至都城南，复往寻之，闻其中有哭声，扣门问之，有老父出曰：“君非崔护耶？”曰：“是也。”又哭曰：“君杀吾女。”护惊起，莫知所答。老父曰：“吾女笄年知书，未适人，自去年以来，常恍惚若有所失。比日与之出，及归，见左扉有字，读之，入门而病，遂绝食数日而死。吾老矣，此女所以不嫁者，将求君子以托吾身，今不幸而殒，得非君杀之耶？”又特大哭。崔亦感恸，请入哭之。尚俨然在床。崔举其首，枕其股，哭而祝曰：“某在斯，某在斯。”须臾开目，半日复活矣。父大喜，遂以女归之 也正是如此，这首诗和这个故事就流传了下来。由此也演绎出了许多的文艺形式。就在这片土地上开出来了打碗花一样的碗碗腔《桃园借水》、《人面桃花》流进了迷糊戏，流进了评剧，流进了格非的小说等许多文艺形式中，最终也流进了中国人骨骼中，溶进了中华民族的文脉之中。 附记 唐代一位不知名诗人，在郊外邂逅少女写下一首诗，却成为千古名作 欧史骞河南 如果要选择中国古代文学中经久不衰的题材，那才子佳人的故事绝对是毫无争议的C位，这些细腻感人，琴瑟和鸣的故事至今依然深深影响着国人。对才子佳人的称颂在汉代兴起，但直到唐朝，它才发展到顶峰。因为唐代是诗国，有才之人会更具魅力。而且古人恋爱也讲究风雅之趣，因此恋人之间互诉衷情都需要诗词相和。根据相关记载，60%的唐传奇都在讲述才子恋上佳人的故事。这里就有一首有关才子佳人的千年名篇，它的作者在史书中仅有只言片语，默默无闻。但他在郊外偶遇少女后写下的寄情之作，却流传千古，成就了他的青史诗名。这位一诗定名的就是才子崔护，他的名作《题都城南庄》里究竟隐藏了怎样的故事？ 才子佳人，一见倾心故事的开篇就详细描写了一位样貌不凡的少年，他就是博陵人崔护。这位英俊书生一心考取功名，每日苦读不缀。有一天，他被身边俗事干扰，无法专心致志，最后决定出去散散心。崔护选择了都城南郊春游，路上的满目盛景让他忘记了疲累，不知不觉间就走了很远。日头西垂之际，他才发现自己口渴难耐，决定去附近农家讨口水喝。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家雅致的小院，里面的桃花开得不俗，不自觉便走了过去，虽然门虚掩着，但他还是敲门等候。谁知道开门的竟是一位俏丽非常的少女，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呆了片刻。在说明来意后，少女请他进门然后奉上茶水，自己却一路小跑到院中。这毕竟是讲究礼仪大方的年代，未婚男女不适合单独同处一室。在崔护品茶的时候，少女轻轻倚靠在桃树上，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室内。虽然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细心的崔护发现。崔护有心攀谈，问了许多问题，可少女却没有多聊，只告诉他自己小名叫绛娘。虽然交流不多，但面对如此佳人，两个人逐渐心生情愫，眉宇之间都带着淡淡的情意。可惜暧昧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虽然崔护一直磨磨蹭蹭，但茶水终有饮尽的时候。这下他没了理由，两个人只能依依惜别。 有情男女，终成眷属虽然一见倾心，但故事发展到这里却按下了休止符。绛娘自然不能去主动追求，而崔护回家后又沉迷读书，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好在因缘天定，崔护第二年赴京赶考却名落孙山，在回家的路上，他遇到了一片桃花林，骤然想起了那个清丽脱俗的少女。转瞬间便有无数情绪翻涌，崔护一刻都不想等了，立马奔赴故地。可惜小院虽在，面前却有铁锁一枚，绛娘并不在家。 满心欢喜的崔护被泼了冷水，心下的遗憾和不甘难以排遣。这让他诗兴大发，提笔在门上留下了那首千古绝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一次崔护坚定了想法，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决定过几天再来。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几天后重临南郊，崔护却等来了满院白幡，里面还传来了凄惨的哭声。他顿时心中一凛，急忙冲进小院，却只看到一位老伯在准备后事，旁边是一具盖好的遗体。崔护急忙上前抓住老伯，说明自己的来意。没想到对方却突然翻脸，扯住崔护的衣领，大喊让他给女儿偿命。好不容易安抚了对方，细问之下，崔护才知道原来老伯就是绛娘的父亲。他的女儿在几天前绝食而死，看了桌角的遗书，老伯才知道原来绛娘早已心有所属，正是一年前到家中讨水喝的翩翩书生。 可惜少女苦等一年，书生却没有再回来。就在她出门办事的时候，崔护却偏偏来了，结果留下一首绝美诗词就翩然而去。绛娘以为错过了此生挚爱，顿觉生无可恋，遂选择绝食而死。骤闻噩耗，崔护只觉得好似晴天霹雳，久久无言。面对老伯的责难，他百口莫辩，只能伏在绛娘的遗体上，默默垂泪。故事到这里出现了神转折，这两人缠绵的爱情似乎感动了上天，就在他哀伤悲戚的时候，绛娘竟然悠悠醒来。恍惚间，她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慢慢睁开眼后，看到了日思夜想的情郎，情不自禁地扑倒在对方怀中。 绛娘恢复健康后，崔护立即回家禀明父母，后者被他们的爱情感动，答应了婚事，这对有情人终于如愿以偿。在迎娶绛娘之后，崔护的人生也开始变得顺风顺水，没过几年他便高中进士，入朝为官。而绛娘也殷勤持家、孝顺公婆、和睦亲邻，免去了崔护的后顾之忧，让他能一心仕途。在贤妻辅佐下，崔护官运亨通，政绩卓著，赢得了无数百姓的爱戴。 被人误解的薄幸渣男上面这个故事出自唐代著名笔记小说家孟棨的《本事诗》。这部作品里记录了唐朝诗人的逸事和相关的一些诗歌。很多声名不彰的诗人之所以能流传后世，都是这本小说集的功劳。孟棨对《题都城南庄》非常喜爱，不仅在《本事诗》中对其进行了详尽赏析，给出了极高评价，还特意为其编写了一段美好佳话，以助此诗流传。孟棨写的这则故事得到了无数人的喜爱，是《题都城南庄》能流芳后世的最大功臣。不过也因为孟棨的倾情创作，差一点让崔护背上负心薄幸的骂名，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和唐朝相比，宋朝人对才子佳人故事的痴迷是有过之而无及，《题都城南庄》更是其中的翘楚。只是在编撰故事的时候，当时的文人觉得孟棨写的结尾太过离奇，“死而复生”明显是不合常理的，因此他们自作主张删掉了这个结尾。因此，很多宋朝人看到的故事都是阉割版，有的直接在崔护提诗的部分就戛然而止，更多的则是停留在绛娘绝食而亡。以至于不少人看完故事后气愤不已，大骂崔护是个负心薄幸的伪君子。大家纷纷指责崔护没有责任心，如果一开始就对绛娘有好感，就应该快点娶了人家。如果没有想法，最初见面的时候就不该与人眉目传情，更不该时隔一年还留诗寄情，徒惹人烦恼。 不过这个故事确实引人入胜，非常适合从不同角度去改编，因此在宋朝之后，它多次被编成曲子传唱。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和熟悉崔护与绛娘的故事，人面桃花也逐渐成了一个典故。衍生出各种含义，其中大家最熟悉的还是泛指错失真爱之后的怅惘。到了明朝万历年间，这个故事正式被冯梦龙收录到名作《三言二拍》中。后者对崔护与绛娘的故事非常喜爱，特意进行了考据，剔除了很多宋朝加工的部分，还找到了《本事诗》的原始记载，终于把这个故事还原了它本来的面目。而崔护的负心薄幸的骂名也就此被洗刷，他与绛娘之间的爱情重新成为一见钟情的典范。 而且他们的故事不再局限于读书人口中，民间也渐渐熟悉起来。因为在明末清初，这个故事被改编为戏曲《人面桃花》，成为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时至今日《人面桃花》依然是京剧中的名家名段，越剧、评剧也对其进行了改编，同样非常出彩。而邓丽君由此改编的歌曲也是火遍大江南北，让老故事在新时代重新迸发了生命力。或许，崔护自己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一首即兴而来的诗作会让自己名传千古；孟棨大概也不会料到，他为了宣传诗作而编写的《人面桃花》，竟会成为民间故事里的一段传奇佳话。可见诗词文章终究以情取胜，它不必绚烂多姿，也不必华丽奇巧。 一诗留名的崔护在孟棨的帮助下，崔护靠着《题都城南庄》闻名天下。其实一诗留名在历史上绝非孤例，比如张继存世的诗词就很少，但一首《枫桥夜泊》就足够让他声名大噪。尤其是“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这一句更是写尽了人生愁绪。有了这两位做例子，相信大家就不难理解为何历朝历代都会有人因为一句好诗大打出手，甚至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实在是名利诱人，短短的七个字背后却是登天之梯。《题都城南庄》它在宋元明清都有着极高的传唱度，新中国成立后，这首诗还被收入小学教材。“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四句画面感十足，其意蕴泓峥萧瑟，不少人甚至还为它脑补了一段两心相印的爱情故事。在唐代诗人里，崔护的整体水平已经处在上层，虽然他存世之作不多，但是《全唐诗》也收录了六首，其中的《山鸡舞石镜》《五月水边柳》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崔护的诗作风格统一，全部是精练婉丽，语调清新的作品，这一点倒是和他的人生经历颇为契合。虽然正史记载的内容有限，但是从崔护的官场升迁来看，他的一生应该都是平顺稳妥，幸福康泰的。而且崔护登科极早，24岁就已经进士及第，虽不能媲美那些天才，但也是年轻有为。 公元829年（太和三年）崔护被提拔为京兆尹，同年升为御史大夫，最后官拜广南节度使。在正二品任上风光致仕，也算是官路亨通，标准的成功人士。崔护享年75岁，在古代绝对是高寿之人，想必也是家庭和睦，子孙满堂。或许这就是崔护颇有文采，存世之作却不多的缘故。杜甫曾经感叹过“文章憎命达”，一生顺遂的人很难在诗词之道上不断进益。盖因优秀的作品多是有感而发，而平顺幸福的人很少感叹世事变化，自然就少了吟诗作赋的灵感源泉。不过对崔护这样声名不彰的小众诗人，有一首佳作流传后世就已足够。那么，《题都城南庄》这首诗究竟好在哪里，为何能让读者感同身受？ 千古名句的不凡魅力其实崔护的这首诗深得简洁真谛，没有多余修饰。虽然全诗只有寥寥四句，却勾勒了一组美丽的画卷，是一首情真意切的爱情小品。这首诗的前两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使用了闪回镜头，让过往的画面浮现眼前。在去年的今日，主人公在一座漂亮的农家小院与一位妙龄女子相逢。她娉婷袅袅地站在桃树下，美好的脸庞和桃花相映成趣，实乃天姿国色。而“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着重讲述了当下的遗憾。所有的画面都和去年一模一样，美丽雅致的小院、绽放枝头的桃花，唯一的不同就是缺少了少女的倩影。那一抹淡淡的遗憾萦绕在落英缤纷间，徒留怅惘和无奈。 《题都城南庄》最大的优点就是浑然天成，如同夏日里沁入心脾的冷冽甘泉，品之回味无穷，读来满口馨香。对大多数人来说，能够打动内心的永远是这样简单晓白但是又直指人心的作品。这首诗的字里行间，没有一句提到“物是人非”，却说尽了错过之后的遗憾感伤。这首诗会成为流传千古的绝妙好辞，就是因为它抓住了一种典型的人生体验。相信每个人都遇到过这样的遗憾，一些美好的事物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却因为忙着其他事情暂时忽略了。等你体会到个中美好，想要珍惜对方的时候，它却已经悄悄溜走。那种酸涩和不甘会长久驻留，每每想起就暗自喟叹。只要有过这样的经历，就能和这首诗产生共鸣，体会其中的韵味。 除了情感上的共鸣，《题都城南庄》还有着非常优秀的叙事技巧，通过寥寥数语就勾勒出了一个极富“戏剧张力”的故事，这一点是很多诗人都不具备的。在这首诗中，娇俏少女出现在一个远离喧嚣的雅致小院，满树的桃花都是她美丽的衬托。整个环境就如同读书人憧憬的桃花源，带着一点浪漫神秘的色彩，不禁让人心向往之。而崔护第二次回到小院的时候，姑娘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满树桃花绽放，仿佛在对他微笑，颇有“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韵味。一切似乎都表明那不是普通少女，而是花中仙子。 这样一想，《题都城南庄》就不再是简单的才子佳人，而是才子仙女的邂逅，读来更有传奇性。这就是为什么《题都城南庄》总能带来汹涌澎湃的共鸣，那是阴差阳错的怅惘，也是念念不忘的遗憾。人生本就是由一个又一个的遗憾串联而成，读罢诗书还是要回归现实，珍惜当下的生活。 崔护（772年—846年），字殷功，唐代博陵（今河北省定州市）人，生平事迹不详，唐代诗人。公元796年（贞元十二年）登第（进士及第）。公元829年（太和三年）为京兆尹，同年为御史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