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着紫云英的田野

金艺

此文刊发于2022年5月21日《人民日报》8版大地副刊。

　　清晨的薄雾由远及近，吹向这片长满紫云英的稻田。斑鸠“咕咕——咕”的叫声穿过薄雾，引出几声鸡鸣和狗吠，橙色的朝阳从田野的尽头慢慢升起。这片田野地处江西省南昌县向塘镇。如果把镜头拉远，可以看出它是广袤的赣抚平原的一小块，平平整整地被分割成几个部分，有稻田、瓜田和菜田等。

　　此刻，初夏的紫云英匍匐在田野。春天长满绿叶的细小枝干变成了棕红色；枝头上曾经热热闹闹的紫红色花瓣，变成了墨黑色的果荚。那果荚里包裹的小果实，一粒粒整齐排列着，每一粒都像上了蜡一样泛着光泽。

　　从我记事时起，家乡这片田野里就生长着紫云英。它的主要价值是翻埋后肥田，改善土壤结构，提高农田肥力。也有的种植紫云英，是为了酿制蜂蜜。紫云英刚长起来的嫩茎叶，还可摘回来做菜吃，也可用来喂猪喂鸡喂鸭。小时候的我们最喜欢把紫云英的花朵连茎叶摘下来，扭成一个花环戴在头上、脖子上。紫云英和田地里的青蛙、泥鳅、黄鳝，还有电线上停满的麻雀，构成了童年美好的记忆。

　　长大后的我，一直对家乡的那片田野念念不忘。然而有几年，由于过度施用化肥以及农药，庄稼得以迅速生长，可是，田野里连青蛙的叫声都难得听到了。种植紫云英的农民越来越少，紫云英也几乎消失了。在我看来，缺少了紫云英和蛙声的田野，就像失去了什么。

　　不过，这次回到家乡，我却惊喜地发现，那些田野再次充满了生机。连续几天，我每天都过来探访。

　　紫云英又重新回来了，并成为那片稻田的主角。配角也有不少。当中，颜色最抢眼的是老鹳草，叶片鲜嫩时是绿色，老一些了是大红色，新出的淡紫色小花朵深得蜜蜂喜爱。个头最高的是泥胡菜，这会儿它们已经开始结籽。泥胡菜的籽很像蒲公英，大朵在枝头，风一吹就四处散落。还有零星开着白色小花的蛇床子，开着黄色小花的毛茛。适量的多种植物和紫云英一起喂养着土表和土中的生物。

　　田野里，金黄色的小蜻蜓停在绿色的菵草上；蚯蚓和黄鳝在人们的脚下悄悄松土；小蜘蛛很忙碌，它们刺溜一下在泥胡菜和紫云英之间牵一根线，又刺溜一下滑向老鹳草，织出细密的网，捕捉小蚊虫。斑鸠和麻雀的数量比过去翻了许多倍；麻雀和黄腹山雀在泥胡草细高的秆子上追逐嬉闹，瞅准目标后一个猛子扎过去。

　　我没有见到这片稻田的主人，也不知他是哪一年又把紫云英种上的。旁边一块田里，一位瓜农正在拾掇一垄垄长长的土堆，在上面铺塑料薄膜，再在尖顶处间隔一定距离挖洞，种下西瓜秧和梨瓜秧。这样长出的瓜不仅干净，还不容易变质。

　　瓜农说，这片紫云英不用收割，等到端午前耕田，种上水稻，它们就被埋在地下，枝叶营养土壤，种子继续埋伏，第二年春天时它们自己会长，不用再撒籽播种。这块田只种一季稻，紫云英可以一次播种多年繁殖。村庄那头的田野种两季稻，早稻三月底四月初播种，紫云英等不到结籽便会被翻耕到土里，那就等到秋后晚稻收割时再播撒紫云英的种子，这样来年春天会开花。紫云英是优质农家有机肥，种了紫云英的稻田，化肥可以少用很多，水稻的口感也更好。

　　我禁不住感叹，家乡的农民现在生态保护的意识更强了，更多地开始关注农作物的品质，重视土壤可持续的改良利用。

想到紫云英对土地的贡献，以及明年春天扮美人间的样子，我不由对这片初夏的紫云英又多了一份喜爱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