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关中麦客

牧羊人

<p class="ql-block">  再过半月余,关中麦收时节就要到了,每每此时,不由让人回忆起当年靠人工割麦时,成群结伴游走在关中大地的“麦客”。他们像候鸟一样,踩着时令而来,千军万马拥动,满川满塬地散开,靠一把镰刀讨生活,掀起波澜壮阔的割麦潮;待到麦收完毕,转眼间又销声匿迹、退潮般地离去。这潮起潮落般的流动大军,每年麦收时节都要上演一回,成了关中夏收的奇特景致。他们自称是“赶场”的,关中人却称他们为“麦客”。</p><p class="ql-block"> 麦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客人”。在关中地区人们常把离开本土游走他乡的一些职业称为“客”,瓜客,刀客,侠客,货客,勺勺客…麦客就是每夏收时间来关中帮当地人收割麦子的“过客”。</p> <p class="ql-block">  关中麦客起始于何时,很难从史册中寻根问底,他们是一群生活在最底层的小人物,自然难见经传。大概关中发展成为重要的小产麦区后,麦客就应运而生了。这么看来,关中麦客就是中国最古老的打工族,最原始的外出打工的农民工。</p><p class="ql-block"> 关中自古得天独厚,是我国小麦最早的原产区,这里风调雨顺,物宝天华,“天府之国”最初就是指的这里。在没有机械化的年月,八百里秦川大面积的小麦成熟后,全靠人工收割。农谚说:蚕老一时,麦熟一晌。关中的麦熟极具动画般的特色,从东到西一路由潼关推进到宝鸡。黄金麦浪滚滚西去,流动到哪里,哪里就麦熟飘香。关中农村就逐一进入了″五月人倍忙”火暴热烈的夏收季节。麦客就会蜂拥般倾巢而来,涌进关中大地,蔚为壮观。</p><p class="ql-block"> 1965年,我初中毕业,从陕北老家求学宝鸡,曾经在那里工作生活了28年,亲眼目睹了麦客如潮和他们的劳苦与艰辛。在我的感受中,他们就是一群吃苦耐劳,能把下苦劳做发挥到极限的、挣扎在生活底限的受苦人群。</p> <p class="ql-block">  “ 关中麦客”这个称谓很有些牵强,因为麦客绝少有关中当地人,他们大部分来自甘肃的中东部和宁夏的西海固地区。宝鸡首当其冲是麦客的“入口”。</p><p class="ql-block"> 肩挂一把镰刀,头戴一顶破旧草帽,脖子上围一条分不清颜色的毛巾,镰把上挑一小口袋炒面为主的干粮,怀里抱着用化肥袋装着休息睡觉用的旧棉衣或被子之类,这就是麦客们最通常的装束和行囊。看着寒酸恓惶。</p><p class="ql-block"> 在交通不便的旧时,麦客全靠步行跋涉进入关中。可当我见到麦客时,他们大都已是借时代进步扒火车而来了。当年宝鸡已成为铁路枢纽,陇海线、宝成线穿城而过,每当麦收季节,一列列货车上甚至客车慢车顶上都扒满麦客。扒火车虽有风险却不用花钱,成了麦客出行的首选。毕竟来路不正,所以只要车一停,麦客们就如洪水决堤般跳车而下,向铁路两边逃散去。用不了几天陇海铁路沿线的车站犹如一个个蜂巢,把麦客们撒遍关中大地。</p> <p class="ql-block">  看着浩浩荡荡却一盘散沙的麦客群体,很快解体为以三五成伙的小团体,或邻里乡亲、或父子兄弟,更或夫妻同行,走县串镇赶"场口”,寻找合适雇主。一旦被雇主挑选上了,一番讨价还价后,便欢天喜地的去劳做,一心一意去挣那点并不丰厚的工钱。为了能多挣几个工钱,麦客们会拼命的去给雇主割麦,因为工钱都是按割去的亩数计算的。</p><p class="ql-block"> 在关中农活中最苦最累、最紧张的当是靠人手工割麦。这是真正的“龙口夺食”。只有此时,麦客才可能挤进这丰腴之地寻找到出卖苦力的一席之地,付出常人难以忍受的劳苦来获取一份报酬。</p><p class="ql-block"> 关中道的五黄六月,天气已很酷热。麦客们往往凌晨四点多天微明就进地割麦,到中午吃饭时分,已经劳作了七八个钟头。关中农民有善待麦客的传统,下苦之人得让他们吃饱吃好。白面馍馍干捞面,能吃多少吃多少,宽厚点的还上茶送烟。“挣钱不挣钱,先混个肚儿圆”,麦客们饭量大的惊人,才能承受起常人难耐的苦累。</p> <p class="ql-block">  只要有麦可割,麦客们决不去午休,正好趁麦杆被晒得脆干好割多出活。夏日中午的太阳像火一样炙烤着大地,毫无遮拦的麦田被烘烤得如火炉一般,麦客却不顾焦苦,没入麦田,挥镰埋头收割。大地薰蒸,麦芒刺划,汗流浃背,灰土佛面,好像一切都不在他们的意念中存在似的,只有拼力割麦。让人不由地想到白居易描写的景象: “脚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他们图什么?只为抓紧割完这家雇主的麦,好“转场”到下一家。毕竟夏收只有暂短时日,干的多才能多挣几个钱。</p><p class="ql-block"> 按照乡俗习惯,雇主是不 为麦客提供住宿的,而且农村也很难有此条件。于是房檐下、墙根底、麦场边、大门洞都会成为麦客们的栖身之地。铺开化肥袋,搭一件棉衣,劳累了一天,倒头便睡。若是“转场”没着落或遇上雨天,既无活干,又无人管饭,更难寻躲雨的去处,如断了粮草的孤军,实实可怜恓惶。</p><p class="ql-block"> 即使如此劳苦受累,却挡不住年复一年,麦客大军照旧而来。那是生活所迫啊!如今,随着全面脱贫的实现和时代的发展巨变,收割机早已取代了人工割麦,“麦客”这个存在了千百年来的特殊群体无声无息地隐退到历史的长河中,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历史不能遗忘,“关中麦客”曾经是关中夏收龙口夺食时不可忽缺的一支主力军,他们曾为关中小麦生产的发展壮大、繁荣昌盛出过力,流过汗,作出过贡献。</p><p class="ql-block"> 关中麦客消失了,这是时代的绝响。</p><p class="ql-block"> (图片均取自网络)</p><p class="ql-block"> 2022年5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