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出山追寻

晓地

一. 告别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己

在列宁小学杏三结识了不少鄂东、皖西等县的子弟，学校地处三省交界，学生来自不同地方，有的是农民自卫军子弟、有的是红军家属子弟、有的是黄麻爆动中活跃的红细伢，被组织过来一起学文化启蒙革命教育以及参加苏维埃的活动。杏三和少数人是董先生等介绍进来的，这学校像个大家庭，过着初级共产生活。大家友好不分彼此，业余时间经常一起听红军的故事儿和唱革命歌曲。生活有组织有规律，体验到了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平等与愉快，他们都好像自己在做大事，热情空前地高。

红军传奇战斗故事深深打动孩子们的心，他们喜欢听也爱听，同时想像着自己参加战斗的场面……

红军战士个个英勇，杀敌人人奋勇当先，不勇敢是不配当红军的，他们慢慢形成了这个概念。

“苏维埃”是穷人的政府，红军军旗上的镰刀和铁锤代表这支军队是由工人、农民所组成的队伍，这是他们初浅的认识，还不知道真正的意义是代表着无产阶级要联合起来的政党即共产党，红军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军队。只知道红旗走到哪里，队伍就打到哪里，苏维埃就建立在哪里，穷人就有饭吃、有种播、有田分。只知道人要想有出息就要当红军，为穷苦百姓打天下和分田地。

杏三兴高采烈参加学校轰轰烈烈的苏维埃活动，站个岗、放个哨、跑个腿、抬个浮财的，大家朴素的想法就是快点长大、长壮实了，早点当一名红军战士，背大枪、穿军装，好威风凛凛在乡亲们面前显摆一下自己以证明自己也是一个有出息的人。杏三更在乎做一个使家庭荣光的人。

一首充满阳光、鼓动性很强的歌强烈催化着他们成长:

“红色的青年战士志气昂，好比那东方升起的红太阳，不怕牺牲，英勇杀敌如猛虎，冲锋陷阵无坚不摧谁敢挡……”。

今年他15岁了，正以为军阀老爷末日快到了的时候，苏区形势三次紧张却三次取得胜利，董主席和廖师长人多了、枪也多了，还有炮仗了。各地招红红旗一插或横幅一拉、一发话，群众就踊跃报名。红军受拥戴是不容置疑的，因为保卫苏维埃政权就是保卫自己分到的田地和房屋，红军给穷人的带来好处太多了，起码再不受政府、恶霸的欺压和苛捐杂税。穷人得到了尊重、军属得到了照顾，农忙时节还帮忙生产着，军属此时最为风光，荣光满面。杏三也想荣光门楣，可是多次报名就是不准，他太瘦弱了，皮肤又出奇的白，白模儿的像不像是当兵的料是一个原因。

“别人能当红军，为什么我不能当？”

这是杏三在扩红处经常理论到脸红的一句话。

“细伢呀!你有16岁？这么精瘦细的像根扁担，16拐了弯再说哈。”

扩红宣传员经常这样阻止他的纠缠。

有幸碰到董主席亲自扩红，信心满满地他凑了上去，想董先生会帮忙说句话的，却更是没有戏 ，纠缠，少不了又是哪几句令他尴尬的话:

“你有没过门的媳妇，母亲同意了？她家同不同意呢？你把她们一起找来再说哈……”

往往大家笑语一片拿他开一下心，借此阻断他的要求？反正甚是让杏三难为情和语塞的，还真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

今天杏三找到董先生不容易了，这次他不是纠缠当红军的，是带着问题反应和请教的。

董主席显得疲惫和明显消瘦了，没有日常所见到地精神头，但是，杏三还是禁不住说出弄不懂的问题，因为闹不明白事藏在心里他会特别难受和不安心，不再想做其它的事。

这次是他第一次看到在任何时候都能够即答所提的问题的董先生语塞了，他沉默不语没有直接回答提的问题，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交出分给农民的翻身田搞农场制，什么是农场制呢董先生？”

“哦!”

杏三一口气问完，急不可待等答案，董先生只“哦”了一声就沉默了。

“董先生，乡亲都说没听说过吃到嘴里的肉还要吐出来。”

“哦……”

董先生又“哦”了一声，仍不回答继续沉默着，疲倦的气色好像心不在焉，思考什么呢？

“这伢有思想”

董先生暗思忖着。

杏三哪里知道此时革命形势正在悄悄地变化、复杂化了，他哪知道“柴山保会议”土改好政策正被错误的纠正，新政策要求得到落实，红军发展重点已转向城市无产阶级，农民也要效仿无产阶级的生产模式。

敌人不停地“讨赤”围剿，战事日见紧迫，苏维埃政权日见艰难，眼下还自找麻烦干群众不理解的事，是否妥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上级要求列宁小学停办和停租就可以看出形势的端倪和目前的困难。

“只有杏三傻帽般不相信发生的事，还经常过去杵着看一下，满山遍野找我且不说，到这时候还提闹心的事，怎么好回答。”

雨绵绵，义水寒，秋风劲，红枫依然。

叶飘飘，树欲静，风不止，旌旗飘扬。

革命低潮来了，道路哪有平坦地笔直？脚下这块苏区基本地区是牺牲多少人的性命才换来地暂时平静与安全，这是红军战士拼死捍卫的功劳和那些路线上犯了错误牺牲者的奉献!

实际上这几年大别山区形势是:

硝烟弥漫，常覆三军。千里奔走，寄身刀枪，红军英勇，隔臆谁诉! 路线争论，驚沙入面，主客相搏，敌我双方终日决战。

平静之下是刀光剑影，黄安、麻城、罗田、浠水、英山、六安、建始、岳西一带地区，战斗拉锯激烈，红军被迫应敌而动，疲于运动。

建始县已被敌人占领了，更名立煌县。敌将卫立煌已有居高临下之势，苏区形势恐怕要再度主客生变，险恶重复。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董先生是知道形势的危急，他受命马上要西移到黄陂木兰山去了，是因为建始、英山被敌人夺走平湖危急的原故？还是苏维埃、红军又要运动？

走前，董主席穿回黑大褂，藏一长一短二支枪找到杏三，瘦削的国字脸仍不失英武和气场。

枪，是杏三除书外最喜爱的东西，见了就想摸摸、瞄瞄，但是今天看见董先生一行人的阵式没有了摸枪的心情，董先生的三个同行者在不远处警戒着，让他惊讶的是看到其中有叫钟子恕的同学，子恕只是远处略杨了下手，算是个招呼，转头就注意周边环境了。

董主席依然不解答杏三上次提出的问题，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走前，不放心围着他愰的杏三像蜜蜂采蜜一样到处乱飞乱闯，这样很容易出事。

这次见面，一是再次督促他要老实安心回家，老是围着他转不是个事。二是目前形势危险加剧，大不一样了，这次出去较远，估计时间会长，很有必要走前嘱咐一番以解慰不是学生的弟子的疙瘩与念想。

看见依依不舍有意见的杏三，董先生拉起他形销骨立的手抚摸着，心痛地和意味深长地说:

“想跟我走，是好事，是革命，是干灿烂的事业，不是去享福。也许跟我走以后会青史留名，也许会被杀头的，你怕不怕死？走出我这一步，从此山无遮，海无拦，有家不得回啦! 因为我每天都是在进行最后的战斗!”

“我不怕，董……”

还没等杏三说完，董先生轻轻摘下他左臂戴的红布条塞进他内衣怀，深情地劝说:

“你母亲盼你回家哩，这个留在心里哈，记住不要张扬以前的事，勉得节外生枝被杀头，要听话，回去哈! ”

说完，递给直钩钩地望着他的杏三二套书，一套民国新版《三国演义》和一套旧版《西游记》并嘱咐道:

“这二套书很精贵，送给你，你要读懂它，不要再扯跟我走的事，文化有好多要学的，是真本事，回家要听‘大’的话，学你‘母亲大人’看事有预见；学你吉夫叔对大山、江湖的认知和套路。读懂了这二本书，过二年再参加红军也不迟哈! 君子曰:‘学不可以己，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是不是？读书，第一学自古以来人要讲忠诚、守信用。第二学人物、妖怪、神各有看家本事，火眼金睛，视微成巨且武艺高强。要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不断加强学习练就本事才能做到更强。你放心，我会念（想）你的，相信今后我们会有再见面地那一天。”

杏三心里一阵激动与波澜，算是听明白了董先生的意思，就是让他回家，读好二套书，不由自主的、心不由衷的答道:

“嗯啦”

但是，杏三心里想的是 “不参加红军，我不走就是不革命了，在同学哪里抬不起头了，怎么办？很多同学都走了，我落后了，体学等比我小也早当了红军，子恕也比我小嘛! 不也要跟你走了，我只是瘦，但是我是有力气的，董先生今天话这么说了，看来参加苏维埃当红军是没有指望了。”

没指望了! 想到这里一股暖流涌出杏三的鼻腔，他慢慢地低下了头遮掩着，心里是一阵子难过。

联想根据地紧张气氛与青苔关伤号隐蔽与分散紧张的气氛，莫名其妙的眼眶、鼻腔湿润的越来越多了起来。他是真的舍不得离开他的先生、苏维埃和红军，不禁开始抽泣起来。

董先生安慰着杏三，一边唠起家常分散他的情绪，一边指着巍峨群山的东南西北，介绍中国之大，山之多，平原之广袤。大别山地势特点和好处，并告之山外还有井冈山、太行山、昆仑山等山脉，但没有大别山富足，除山外，中国还有大城市，武汉、南昌、上海等大城市。讲了南昌起义、武昌起义以及黄麻爆动中滑稽与振奋人心的事等等以安慰着杏三。

不由间冒出了感慨地自言自语:

“廖军长走了，群山有他。喜欢考问别人的学问？同志哥哟! 路漫漫，其修远兮! 我将上下求索，活着才能看到对与错，才知道是与非。”

董先生自言自语勾起了杏三的回想，虽不知道他指的是怎么回事，但勾起了杏三回想几年前董先生要他到乘马岗给廖老板送药的情景……

“廖老板长者风范细心问过我的学问和路途详细经过以后，一脸笑容与满意仔细端详到我不好意思，他拿出二个发硬的汽水粑催我用饭，笑容是那么慈祥……”

杏三依然沉静在所思所想中:

如今他当师长了，不辞而别，去哪里了？是不是到大城市去了？不能问，规矩真闹心。当初要是能在廖师长手下当一名红军，挎上油光水亮的长枪去打仗该是多威武和风光呀！这梦想有几年了，可惜如今没有机会了，董先生也要离开我了，也许今后再也见不到最熟悉、最崇拜的二位先生了。

想着想着心里又是一阵子发酸，二套书托在手里沉甸甸地，这一天可以说是杏三最难忘的一天。

“当红军哟! 不怕杀吔，脑壳掉哒哟，也尽它吔! 当红军哟，天下红吔! 总有一天哟，转回程吔!……”

歌声从塆子里飘来，还有合声，是一曲苏区流传已久，红军战士、同学都会唱的即英勇又悲壮的歌曲!

杏三与董先生告别了，送君送到叉路口，这一别就是很多年了，廖军长走了，成了错误路线的牺牲品。董先生则不然，他性情温和，组织原则性相当强，做事说话又能把握节奏，知道如不能改变其结果就会去完善其过程的好人，他一生都在为民族解放和苏维埃的历史使命而战斗着、奔波着，哪怕拖着残疾的病体。

“这二套书陪伴杏三很久，打游击都带着，杏三参加革命后，真是山无遮，海无拦，勇往直前，也无时不刻地准备“最后决战”。他也考虑过后事，赎回受迫害被卖出去的侄儿，并立侄儿为儿，取名松炎，郑重将二套书托付给他嘱咐要珍惜保存好，可惜最终这二套书还是被遗憾地丢失了。”

真是千围万剿仍坚信，任你腥风与血雨。革命战士时刻准备着为苏维埃流血牺牲，感人！

从第一次土地革命黄麻暴动起，大别山根据地反复易手多次，革命人坚韧不拔、不屈不挠地斗争精神卓越，已形成了宝贵的大别山耸立于世的品质与传承。也是他们前仆后继，绝地求生，使大别山红旗不倒最过硬的条件。

这是一九三一年一个晚秋的中午。

二. 心神不定

我们都听过《十送红军》的歌曲，真实描写出红军出山与亲人离别时依依不舍的情感。

红军出山，苏维埃的革命成果能否继承？亲人何时能再回山？几年几个来回，这次出山也许会长一点，还会回来否？红军军属会不会再遭敌人清乡委员会开杀戒？他们知道以后的处境与安危是悬在一线的，且不谈红军荣誉政策能否保留，生与死都不是定数了，真是令当事亲人伤感、受怕呀! 但是，他们已习惯了，经过几回合鬼门关的考验，生死已看淡，相信跑反山前必有路，只要有红军在，亲人在，就会有办法，红军决不会置乡亲不管的。

习惯跑反也是大别山人近百年兵荒马乱的历史下形成的当地人固有特性。大难临头时大不了丢下破家当，当“匪”去。等再转回程吔!

“双手紧紧握住长茧的手，心如哪个黄连脸在笑。”是现在的人们体会不到的亲人悲壮离别的真实写照，此时此刻不管是生别还是死别，勇敢地甩手壮行吧! 感慨前后不知道牺牲了多少革命战士和革命群众，不知道有多少家庭残遭灭门。

大别山是三二年开始二送红军的，一送红四方面军主力外线作战，西征配合中央红军突围、后因形势严峻无法返回跟据地；二是留下的红二十五军惨遭围剿，主动突围转外线寻找主力红军、并主动策应二支主力红军北上抗日，创立了陕甘根据地迎接三大主力红军胜利会师。剩下重组的红二十八军千号人坚持大别山老区，分散游击，保护群众利益、赓续大别山红旗不倒，播撒革命火种，维护党的影响……

主力红军出山一年多了，红28军手枪队神出鬼没，四处游击，飞钳破敌，为首的正是董先生和高政委，闹的敌人鸡飞狗跳，悬赏布告到处张贴，所以家喻户晓。

杏三虽在家但不安心务农。董先生临别前一习话一直在杏三心里翻着波澜，虽然没能向七里湖春旺、汪进先那样，面对清乡委员会的屠杀报了仇，夺了手枪当红军走了。但是他一直有心事，就是要找到董先生和红军在一起。

一有红军的动静他就烦躁不安，母亲已觉察，几次偷偷落泪担心幺儿出走与惹祸。这也让杏三感到苦闷，一边开导与安慰着母亲暂且在家里做事，一边坐卧不安四处打探红军事情。渐渐要出去找红军、参加红军的决心超过了对母亲的牵挂，开始有了不顺从母亲的举动。

《三国演义》、《西游记》他看了数遍留有感悟笔墨，他渐渐认定男儿有志志在四方是正确的一面，母亲阻止他实现理想是错误，暂时的，是没认识到正确的一面。杏三长大了，个性是有了主见，执拗已鲜明，只要心里定下来的事，认为是正确的一面，他将勇往直前的。

一天，听说僧塔祠的碉堡被红军端了，心狠手辣的丁某被镇压，他丢下耙锄就兴奋地找了去；一天，听说红军在滕家堡张家贩打了仗，他又去愰荡现场二天不回家；一天，听说麻城宋埠又有红军活动，他又屁颠屁颠地去探个究竟。一来二去二三天不回家了，在家人眼里，这后生不安生、野了、泼夫劲上来了，泼夫三爷的名声在户族里叫的更响了。

泼夫是舍得一身剐，敢拼、敢豁出去的主。夏三姐真是担心和后怕呀! 一想起这幺儿这样下去的结果是凶多吉少，杏三只要不在家，有枪响她就找了去，生怕有噩耗，想着想着就掉眼泪。

“这伢不安生呀，怕留不住了，好不容易落了个平安，怕也是想走他爹的路，要出去在枪弹里过一过？”

杏三最像她丈夫干卿了，是她一生的指望。原来听话的杏三如今入了魔心不在家该怎么办，怎不令她担忧和受怕呢？

“不知深浅的，都要迎亲的人了，还不守本分、没出息的这里跑、那里颠的没完没了，这日子怎么过哟! 怎对娘家人？指望千万么落空!”

面对老大和老二说着说着就伤心。夏三姐不是脆弱，而是看准了幺儿将会离她而去，眼下娶亲日子将近，他不顾正事没准头，怎么去落实成家立业？

“愣青都是这样的哈，也许早点成了亲就本分了。‘大’，我们兄弟俩商量过了，就一个弟儿未成家，一定尽全力帮弟儿把亲早接了，他结了婚就安心守业了，您宽心哈! ”

大哥理解母亲的心思，有这样的回答是有孝心和理事（承担责任），二个哥哥也是真心为弟儿好，为家里好，早点迎亲也许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他们没想到日后这弟儿真是让他们伤透了脑筋，不辞而别一时差点簧了婚约且不说，并且在婚后还敢与政府对抗被通缉。要不是地下党运作得当，亲友说情有情面，还真差点弄了他们个个家破人亡，这是后话。

结婚了就不用操心和伤脑筋了？哪知道还没接亲，操心和伤脑筋就接踵而来，母亲预感的事真的发生了，令家人陷入尴尬和担心的困境。

三 出山追寻

1933年4月，在族人和家人努力下是不得不迎亲的日子，初步预定了迎亲的时间。时间的迫近，杏三越感觉结婚确实没出路，同时灾荒年里家里经济压力太大，他不甘心全家为了他背上沉重的负担而丢户族的脸面。想找吉夫叔商量一下意见，可他人去了汉口跑码头不在家。

杏三突然索性出走，留下字条而别，说是要闯天下，要出山见世面，让户族人和家人猝不及防，惊愕之极。他不守约无非想摆脱家窘迫迎亲地烦恼，他讨厌夏家对他的评价“文不能提笔，武不能拿枪”。厌污这门婚事的压力又无法抗拒。想去参加红军一走了之，一可以去摆脱烦恼，二来可以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这是他一直盘算的事。既然满山遍野找不到红军，他换了思路，就一路颠沛流离去找机会，也算是尝试一下书中“千里走单骑”的感觉。

数日流浪，依然没有结果，饥寒交迫无处落脚。回去吧! 没有了脸面，不回去吧! 衣、食、住、行都是问题，真是货真价实的尴尬与现实困难。无奈的他只得往木樨河十三师新兵招募处投了军，这一脚迈出，当天就后悔要死，招募处姓余的连长笑嘻嘻地客气迎接着投军，说:

“招了一个有用的文化兵，很好，欢迎。” 可转眼间就凶巴巴地把他们20人一串押解到黄安县华家河。

新兵班里一个麻子脸班付假都不假一下甚是刁难人事，令新兵人人讨厌，他得知杏三是个读书人，心坎有过不去的嫉妒，更是欺压和刁难。一次排里要他教班里歌词，疲劳了休息了一会被发现不由纷说就是一顿毒打，骂咧咧地说:“叫你教个歌词还不耐烦和偷懒。”心里却想得是“读过书有什么了不起，吃兵粮你就是我的菜，受我的管，这小子读过书还当兵是不是想混个前程占老子排长的位子？”

一次出外集训，更是故意跟他过不去，整的就是你这读书人，非要杏三毁掉新军装缝米袋。

杏三申辩一句：

“新兵就一件衣服，没有旧的替换”

麻子班付冷笑一声，毫无道理与同情而是更狠责骂:

“娘买瘟的，还敢抗拒老子命令”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这种侮辱与刁难杏三哪里受得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借机大胆的向黄安县西北开了小差，一口气跑了四十里地，因为他知道黄安是红军的老屋，容易碰到红军和找到红军，这正是他出家和当兵的目的。

一路山嶺，一路小跑，见百姓就承认自己是开了小差想当红军，探问红军消息却没有人敢回应。当地老百姓在红军走后，遭受敌人多次残酷打击与受骗，此时此刻警觉性、防上当受骗地觉悟已是相当的高!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有气颈病的老头，目光炯炯，很有精神地观望着他的动静，似乎大有希望，口干舌燥的杏三刚一开腔，老头却马上历声说:

“红军今早经过此地，国军一个排都不敢过，你一人敢过？想找死!”

说完就转身而去。搞懵了的杏三听后心里仍是一阵窃喜，总算有了一点线索与希望，也顾不上口渴肚子饿又是翻山越岭找到日头将落，可是给他的又是一个失望。

“夜归的大雁，请你捎个信儿给个准信儿，红军到底在哪里呢？”

杏三陷入绝境，三分丧气，饥寒交迫之下日将落西山，他正紧张思索当下困境该如何落脚时？突然传来一声“不许动”的严历声喝斥声，同时二支枪直戳后背心。

“不许动!”的一声，让杏三心惊肉跳脊背一阵发凉。回头一望，幸好遇见的是国军四十一师的架线兵，幸亏不是追逃的兵，否则这辈子真该交待了! 杏三做为逃兵，还是被扣押起来。

“抓住一个逃兵，有好戏看了。”

四十一师营地一片喧嚣。被五花大绑的杏三像猴子一样被观赏着、鄙视着。

沮丧之间，杏三突然想起吉夫叔说过的话“江湖行走，遇到紧急只要不慌就会有办法”。

对，不能慌。想起“巧借惊雷来掩饰，随机应变信如神”的三国演义篇章，想起董先生说书时那善变的丰富表情，杏三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受到师部通讯排排长的处审，他装着很害怕和可怜的样子，一口咬定是来投奔贵军的。

“你这逃兵，叫什名字，那个部下的”

“长官，我是逃兵，十三师的新兵…贱名廖盛章，但是是来投奔贵军的，贵军是技术兵，长官有文化，我也通书墨，投军前就想在贵军效力，在有文化的长官手下混个前程，当个技术兵，混个体面，没想到报名被骗，错报了13师，转来要求投靠贵军实现理想，一周被毒打二次遭到责难……”

称排长是营长，解释说营地的长官就应称营长，营地的营长就是师长，读书人应该这样称呼老总的才对。哄得排长高兴与同情，取得了他的相信，又见是本地不远处罗田县人，来龙去脉又说的清楚有根底，表示理解汇报了上去，上面说了一句“带兵带心”还真让他顶了个姓刘的缺，当了个通讯兵。

“真是巧借投靠、困境来搪塞，随机应变度危险。”

这是一次遇急生智有惊无险的经历，要知道逃兵被抓住，是可以杀头的。杏三不机灵，还没出山就被毙了那才是冤死了他的一生。

二年多过去，当兵吃粮，杏三人生可以说是人生又迈出了一大步。走出了大山，移防到过汉口、青山、蔡店、黄安、黄陂、咸宁、孝感在湖北境内打了转转，除演习外没有打过仗，没有与红军对仗的机会，其实他等的就是与红军对仗的机会，好去投奔，可惜这个机会一直没有出现。

无缘与红军相遇，红军在哪里呢？杏三一直关注着。此时的红军主力正北上抗日，被国军围追堵截着，留下来的红28军实际上已很少穿制服，成编制大规模与国军对仗了，长枪锯成短的藏在马褂里以便衣、短枪的形式四面游击支持地下党的对敌斗争，一无固定根据地，二无苏维埃政府的招牌，行踪甚为隐秘，更没有过去那般张锣与动员了，这些变化杏三哪里知道。

委屈求全二年，当兵吃粮，谋泄无功吃尽了苦头，找红军目标无果，奇迹并没有发生。

沾文化的边，当过团长的勤务兵，挨过打和受过骂；沾文化的边，被嫉妒、刁难、遭拳打脚踢的责难；沾文化的边，文贴饷没拿上反被骗了饷，还遭到排斥外地人的理由被编遣回家。

二年的磨砺，找红军他努力了，用了脱困之法掩饰着内心的追寻，奇迹却没有发生，为了求索他受了常人不能受的苦，尝了普通人不能尝试的穷兵黩武的苦，挨过打、受过骂、受过欺骗，但是杏三壮实了，人有了韧性，得到了痛苦的锻炼，为今后走上革命道路留下了伏笔和打下了基础。

旧军队上等兵的资历，对杏三来说有了当兵的本事，能打枪、懂机要，知道军队行事的规矩，他终于像父亲一样走出了大山、经历了行伍生活，看过平原、江河、见过了世面。对一个山沟的农民娃子的他来说，弄巧成拙当了兵，还当过逃兵被抓过，是一段颇不平凡的经历和一次难得的人生体验。

有人说:“一个人成长，都有一段不平常、不值得炫耀或者说是一段悲哀的经历。”此话很有嚼劲。

“当红军哟，不怕杀吔！终有一天哟，转回程吔。”

歌声一直在耳边回荡。他千里走单骑，用脱困之法巧借投靠来掩饰真实的行动，遇险学会了逢凶化吉，体会到了“泰山崩于前脸不变色、心不跳 ”的重要性，这一条是乱世立身安命的根本。

在红军与“白军”的接触中，杏三对红军的认识得到进一步提升，确实感受到了红军的好，是主持正义的一方，白军是非正义的一方。

在红军里，董先生、廖师长爱兵如子，官兵一致，从来不欺负人，是为穷人打天下的军队，是穷人的军队，处处主张正义为劳苦大众和士兵着想。

白军里，长官视士兵为赚钱机器、草芥、尔虞我诈处处不公平，代表的是官长的利益，鱼肉劳苦大众与士兵，其本质是黑暗的是一条走不通没道理的路，红军走的则是一条光明的大道，红军与白军行的是决然不同的二条道路。

此时此刻杏三更怀念苏维埃的日子，镰刀和锤子的标志招唤着他、提醒着他应属于其中的一份子，他盼望早日走进行列参加董先生所说过的灿烂事业，为穷人，也是为自己进行每天最后决战。

遭编遣后回家的杏三结束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生活。他的婚姻会不会因为他的不辞而别受到影响？他是否走上革命的道路？情况究竟如何？想知道请看第四篇《唯一途径就是要加入中国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