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钥匙

星光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要让这把钥匙从钥匙扣上分离出来,当我梭动钥匙扣时,两只手忽然像被施了魔法,毫无力气,心情瞬间沉重起来。这就是一把普通的钥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份量,但看到它熟悉而温暖的光,五味杂陈的感觉,藤蔓一样爬满了我的身体,一丝丝潮湿的咸涌出来,我控制不住双肩的耸动,控制不住那一句最真切的呼唤。</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要把它交还出去。曾几何时,我几乎每天都会用这把钥匙打开那扇门。那扇门里有我最亲最爱的人,随着进门一声:“妈,我来啦”。每当这时,父亲,一位最疼我的花甲老人,总是冲着卧室里喊一声:“二子又来喽!”,母亲因为摔伤躺在床上,眼睛充满慈爱的目光,涌到我的面前,仿佛是她曾年轻时的双手,要把我揽入怀里,刮着我的小鼻子问:今天外面冷不?多穿点衣服,别冻着。 </p><p class="ql-block"> 世事无常,那扇门里的卧室,现在已是人去室空,我再也没有勇气去打开那扇门了,哪怕只是握着这把钥匙,往事如涌,泪水都会簌簌而下。物在,人非,昨日,今日已是阴阳两隔!想到这些,就悲从中来,那些深深思念的泪,总是不能自己。钥匙还在,房子还在,只是双亲的音容笑貌却再无踪迹!这大抵是我们凡夫,最无奈中的无奈。 </p><p class="ql-block">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去年五月的一次体检,我被查出来肺部恶性肿瘤。我突然知道人生有了期限,才发现有好多想做又没有做的事。本来打算瞒着家人不做治疗,害怕人财两空。可当我看到这年迈的双亲,一双可爱的小孙子,知道孝还没有尽完,抚育的责任还道远。所以,配合家人给我安排的治疗。</p><p class="ql-block"> 手术加上几个疗程的化疗,整个夏天我没能去看望父母。当父母得知后,却过来看我。父亲拿出一块牛肉对我说:二子,这牛肉谁也别给吃,留你自己吃吧,补补身子,快点好起来,我和你妈等着你去给我们包饺子吃呢。当他们蹒跚而去后,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无能的泪水,这不仅仅是一块牛肉,这个是二老最疼我的心啊!现在我又来了,想包一顿世界上最好的饺子给你们,可是,你们二老呢?爸妈你们说话不算数了!你骗了我啊!</p><p class="ql-block"> 到九月份身体恢复好些了,当我再次打开那扇熟悉的门喊了一声妈——,白发苍颜缠绵病榻的母亲在我开门之后,有气无力的说:“是二子来啦,快过来给我看看”,我马上放下手中提着的便当盒,紧紧握住母亲皮包骨头的双手,妈妈看到我消瘦的样子,心疼的老泪纵横。我努力地安慰着母亲,望着母亲的病容,心如刀割:自己已经病重,却还担心着我,这父母的爱怎么可以这样地无私!</p><p class="ql-block"> 2021年农历十月十八这天,母亲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这人间,便再也没有那双慈爱的眼睛,在时时处处,给我最爱的羁牵。母亲走后,父亲被巨大的伤悲所攫取着,久久不能从那种痛苦中走出,他总是看着那扇门,目光呆滞,瞧着母亲曾经日日行走的居室,眼里摒弃了一丝的生机。在父亲呆滞的目光里,我终于读懂了什么是夫妻的情义。四个月后,父亲不再留恋我、留恋世间。只是四个月,他们相继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我们守着这份沉痛,守着空落落的思念。</p><p class="ql-block"> 父亲五期这天,我们姊妹几个给父亲上过坟回来,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回到了我熟悉的家,走到二老曾经长住的房间门前,我拿起钥匙的双手因情绪激动而颤抖了半天,但我终究没有勇气打开这扇门。</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将这把钥匙,交给了弟媳妇,她在我手中接过去的那刹那,我突然又想抢回来!这把钥匙是我思念的寄托,又仿佛是我的生命的一部分,我不能没有它,但是,我又不能再拥有它。钥匙交出去了,心里却又空了一块,我已无法用语言表达此时的惆怅与落寞。</p><p class="ql-block"> 父母在,人生尚有归途,父母已逝,我感觉就是人间一孤儿。这把钥匙已经交给了它的新主人,那扇房门,我再也无力打开。思念至痴,我常常在午夜时分,悄悄拨响父亲的电话号码,熟悉的“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的提示音里,暗色空前地盛大,泪水就肆无忌惮地滑落,孤独与无助中,我再也无法听到父亲那亲切的语音了!</p><p class="ql-block"> 生与死,老与病,总是这样令我们措手不及。钥匙已经交付,但它依旧会在梦中,出现在我手中,用它开门,门后有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笑容深深,皱纹深深,可我知道,这不过是一梦,但是,我宁愿在梦里,不再醒来。</p><p class="ql-block"> 没有钥匙了,心里,是一片坍塌的世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