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眼（1）

西宫咸池（假回归

阿梦大概是大自然孕育的孩子。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爹娘，只有一位芳龄十八的阿姐。阿姐的长相不算俊丽，却是一等一的水灵清秀，在村里是有名的美人，就连一些流氓地痞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一天，阿姐嫁人了。 对方是地方乡绅，家里攒了些钱财，算是个富家公子。又因出手阔绰，大家一般尊称他一声王大贵人。 听说王大贵人家里心急抱不了孩子，逼着他去破旧的兔子庙求姻缘，于是就遇上了正提着水桶打水的阿姐。跟民间画本的故事无二，这王大贵人对阿姐一见倾心，当场就拿出传家宝向她求婚。 阿姐原是闺中女子，哪见过这出戏码，当场懵在原地，也不管王大贵人说的什么，只是木然点头。 不出半月，二人聘礼之类的琐事全办齐了，择好吉日就入了洞房。 大婚当天，喜庆的红窗纸飘满村子，鼓锣之声响彻天际，唢呐胡乱叭叭着什么。八抬大轿热热闹闹地过了街，来看热闹的人群纷纷投去瓜果干货，对新人表示祝贺。整个小村少见地弥漫着幸福的气息。 要说唯一一个不幸福的人，那就是失去了家人的阿梦吧。 阿梦和阿姐没有血缘关系，这一点只要不眼瞎都看得出来。 阿姐只要打扮打扮，就能瞧出美人胚子的样。她有一头光润的及腰秀发，代表她已到了该嫁娶的年龄。阿梦的头发却剪得短短的，一寸一寸堆在头上，很是难看。 阿姐虽然干了一段时间的杂活，双手仅仅沾上些泥渍，还是不难看出金贵的原貌。阿梦则长年累月干脏累的农活，活脱脱成了个泥人，身体黝黑得活像颗卤蛋。 这两人原是永生都不会有所交集的。 故事，还得从这兔子庙说起。 日薄西山，小村升出几缕家的炊烟，将天空染上火色。出了小村往西六里，一大片茂密的树林中，就坐落着这座兔子庙。 卯兔星君的香火在此地不甚旺盛，杂草丛生都没人打理。兔子庙缺砖少瓦，不能完全遮蔽风雨，一片破落萧条。但对于没有家的阿梦来说，这里是最理想的住所。 纵使再寂寞清冷，她坚信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好好活，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她这样想着，迈进了庙门下褪色的高槛。不过没多久，她就顿住脚步。 一向冷寂的庙中墙上，竟然映着跃动的火苗！ 借着烛光，阿梦在墙上依稀辨别出卯兔星官的石像，还有陌生的人影。 她在此刻，脑中仅剩的是一句流言：最近土匪出没，少去荒郊野林。 阿梦悄悄绕过正门，躲在大红柱子后头偷偷瞄去，才发现是个身上有些凌乱的长发女子。她正虔诚地对石像行跪拜大礼。 “这个姐姐，是没见过的生面孔。为什么会来兔子庙呢……难道是没听说过我的事情吗……” 她捏了捏手中的柔软，盘算着再找个地方过夜。 咕—— 庙中传出一声突兀的响声，在宽敞的兔子庙加持下，更显一种神圣的辽远。 长发女子轻揉肚皮，低头凝视早已空瘪下去的肚子。发丝无力地向下垂散，严实遮盖了整张脸。 忽然，一只黑乎乎的小手伸进了发帘。这小手紧握着白胖的馒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女子被这突然出现的手吓了一跳。 她透过发帘，上下将阿梦打量一番。嗯，来人是个看上去纯良无害的孩子，十岁上下。从衣着来看，应该是此处的长期住户。再从给她馒头这一善举，基本可以排除对她有敌意。 女子稍稍放下戒备，接过宝贵的食物，暂且不问馒头上的血渍从何而来，一阵风卷残云就消灭得干干净净。 “我叫阿梦，你呢？” “庄月。” “可恶的小贼，究竟逃到哪里去了。”包子铺老板娘手抄家伙，在兔子庙周围转悠。她仿佛看不见兔子庙一般，在空地上走了好几圈。半柱香过去，依旧感受不到丝毫人气。 这一带是有名的闹鬼之地，稍不小心就会有红眼女鬼来索命。此地不宜久留，老板娘晦气地啐了口唾沫，头也不回撒腿就跑。 庄月撩起发丝绕至耳后，正动唇想说些什么。一对上阿梦的眼神，她瞬间震惊到放大瞳孔。 这孩子，怎么生的一双兔子一般的红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