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你再活上十几年

草上飞

妈妈，我想对您说 话到嘴边又咽下 妈妈，我想对您笑 眼里却点点泪花 ………… 　　这首《烛光里的妈妈》简直写的太好了，我猜想词作者肯定有一位慈祥而又伟大的母亲，也有着与我等儿女一样的复杂心境。 （一） 　　我妈今年87岁了，她辛劳一生，给我们家的温暖，如今她病躺在床上。望着她苍老的面容，瘦弱的身体，我有说不出的难受。 　　她35年生人，属猪的，具体哪天出生她也不知道，因为父母过世早。早些年要办身份证，我妈问了好几个长辈，结果都模糊，最后胡乱拼了个日子作为生日。 　　我父母生了我们三个，姐为老大，上有兄长，我是小儿子。五六十年代是热火朝天时代，有份工作就很满足了，还没有把正式不正式看得多重要，我妈年轻时在一家街道小厂一直干到企业拆迁，岁数大职工发一年工资回家，当时没有退休金。 　　生我姐我哥时，正是六零年前，日子过得紧巴，吃饭有时候吃不饱。父母每忆起从前，老说起一件难忘的事，有顿饭做的是馓饭，就是用玉米面搅和的半固体状，和搅团差不多，四五岁的我姐没吃饱，就从给我爸盛的碗里舀了一勺吃了，我妈回头见状，那可是给还在上班没回家的爸爸准备的呀，他干活很累饭量挺大，我妈又气又恼，情急之中打了我姐几巴掌，我姐嘤嘤的哭，我妈在一旁抽泣。以后每每讲起这段往事，全家人先是当往事回忆，后是沉默，父母难掩愧疚和难受，然后“唉”地长叹一声。 　　我妈出生农家，没多少文化，现在的一点文化是在解放后的扫盲班里完成的，能粗识平常的字，能看得懂电视上的字幕。 　　她是聪明的，要强的。80年代见有缝纫班，心热的不行，遂报名，结果开班后一看，教室里全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只有她一个50多岁的，引得哄堂大笑，硬着头皮学了几期。家里大件里，省吃俭用添置的第一件是蝴蝶牌缝纫机，我妈脚踩踏板，飞针引线，缝缝补补，我们虽穿的还有补丁，但都整洁美观，她也颇有成就感。 　　她做的一手好茶饭。小时候住的是十来家的平房大杂院，家家户户门挨门门对门，每家做的啥饭都一目了然，其实大家吃的都差不多。唯有我家混合着烟火味的饭菜味是最香最扑鼻的。平时家里来亲戚和过年时我妈就擀面做臊子面，豆腐木耳红萝卜切丁放入沸水中加臊子，最后打鸡蛋，勾芡，再配几碟小菜，色香味俱全。还有过年的硬菜兰州糟肉，工序繁多，先煮后切片拌豆腐乳等调料，摆碗里上火蒸，做好后十几碗放置在隐蔽地方，单等再蒸后招待客人时，能夹上一两片，最后用馍馍蘸着汤汁吃，美得很！如今我们仨做饭都还可以，这都有赖于我妈对我们的训练和培养。她以前说，让娃们放心做去，不要怕费油了，平常人家的家庭主妇在这点上还是不吝惜的。 　　她是热心人，邻里婚丧嫁娶总是急不可耐的去帮厨，常引得大厨夸，说这嫂子麻利。有一次隔壁院中一个老奶奶去世了，我妈见儿女们手足无措，慌乱不堪，便叫上院子里几位大妈到邻院帮忙了。她见到别人家有事就着急，忍不住要扑上前去。 　　她爱张罗爱挑头。十多年前，政府出台了五七工政策，给属于这个范畴的人今后发退休金。起初我妈街道厂的职工没有，于是乎积极奔走，找相关部门反映，后又联络同事们去上访，乃至到政府门口集体守侯。政策终于惠及他们，我妈也有退休金了，现在每月能有1500块左右，她挺高兴挺知足的，出手也有了底气，过年给小娃娃给个一两百的年钱，我有时买药后总要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钱，有几次偷偷地塞进我的口袋。唉，我这老妈又是细腻和较真的。这些年她不知咋倒腾的硬生生的有了点存款，侄子和外甥购房时，慷慨的资助了一两万块钱。 　　她也有自己的喜好，她是兰州人，却喜欢听我父亲的家乡戏河南戏，以前和父亲一起，周末总要看河南台的梨园春，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电视剧上冒出个河南方言，或者遇上别人说河南话，她都感到无比亲切，这已是爱屋及鸟了。 　　70多岁时迷上了太极拳，特别上心，在家屁大的地方也练，最后能完整地打下杨式太极的简单套路，我后来也学过太极拳，是陈式的，不过没有好好的坚持，我妈老责怪，花钱学了不好好练可惜了，那是好东西呢，还拿出了她的白色练功服在我身上比划，我当然是显小了。 　　她性格善良中带着泼辣，热情中带着喜笑怒骂，说话总能让人侧耳细听，博得大家点头，即使年轻人也爱跟她谈笑，我姑舅哥老说最爱听姑说话了，她说话爱引用谚语歇后语之类的，真有些寓教于乐，什么父母的心在儿女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等等，有我妈在，就有欢乐。 　　我妈不是牵挂这个就是牵挂那个，谁腰疼了，谁上班的效益又不行了……最近我得了疱疹，每次回家总要掀开衣服，让她看看我“伤疤”咋样了。晚上对她千万别提起烦人的事情，不然在床上辗转反侧得好长时间。她无时无刻，尽透着对儿女的关怀和操不完的心，那是渗透到骨子里的东西。 　　20年前我曾大病一场，我妈心急如焚，60多岁的她挤公交，找亲戚们陪护。奔走在冰冷的街上，还被骗子跟踪，把急着找偏方已经疯了一般的她骗走了几百块钱。她甚至找来几波讲迷信的，到家里摆场子，说是再用中医调一调。 　　和同时代人一样，她节俭仔细，有两个细节多次阻拦未果，一是家里的水龙头，那是细水长流，经常是小小的将开未开，恰好滴滴答答淌着水，半天能盛两脸盆，这是那时代过来人的“智慧”；二是厨房里角角落落塞满了买菜后的塑料袋，说是要装垃圾，却到处的白色垃圾。我妈总结道，你进门一是关龙头，二是扔塑料袋，这话没错。 　　她又非常挑剔，我们市场买的菜，总要挑三拣四，什么贵了什么不新鲜了，还要告诉你买菜的要领。我们做饭时她总要进来巡视一番，从刀工、流程到台面的整洁，有时候也真让人烦的。 　　唉，说起母亲，说起妈妈，总有说不完的话，太多了，如果让我哥我姐来说，又是比我更大更大的一萝筐，母爱如山如海，望不到顶看不到头，说不尽啊！ （二） 　　尔今，曾经忙里忙外，风风火火，在家里叱咤风云的母亲却病躺在床上，一天价似睡非睡。 　　我妈第一次住院动手术是在58年，胃切除三分之一。近些年每年住次医院，总要把政府的医保要用一用。 　　去年四月，老妈说她再也没有打过太极拳了，手脚发痒，于是弯腰做捞鱼动作，这下可好，不一会疼得要命，竞躺在床上呻吟，送到医院一检查，嘿，骨折了！人老了骨头都是酥的，经不起折腾了。卧床小半年后，逐渐恢复，但已大不如从前。今年又是四月的一天，用拐杖拨拉楼梯口的一点垃圾，骨折旧病复发，第二天又开始躺在床上，浑身疼的已经不能动弹到医院去了。无奈只能把家里当病房，我哥对她进行一级护理。 　　于是从中医院开来了药包子，我哥一天到晚在跟前药敷，一天三次。60多岁的兄长伺候着白发苍苍的老妈，一天做着琐碎又重复的事情，脸上堆满疲倦，看到此景我心情很不轻松。 　　我只有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每天尽力做顿可口的饭菜。我妈牙口也不行了，饭菜要软烂又要清淡，所以首先食材上土豆、豆角、菠菜等多一些，豆角、菜花等在沸水中先煮一会。 　　北方人大多喜食面条，因其软烂老人尤甚，我打小就会擀面，老妈爱吃手擀面，这下可派上用场了。为做好这碗面，我使出平生工夫，一是所用面粉是老婆河西老家的沙地面，和面时放少许碱揉半个多小时，中间醒上两次，揉至光滑；二是擀面时注意两边用力，做到薄厚均匀，擀好稍凉后切成菱形状，我们叫它琪花面，这是为躺在床上的老妈歪着头吃更好入口一些；三是下好的汤面片，放些青菜或者炒西红柿调制。 　　我的琪花面薄如硬纸，又软和又不糊，汤是汤面是面，一清二白，当然有时也揉面揪成薄薄的面片，做法是相同的。一碗面片再配一碟各样时令蔬菜，端到床头枕戈待旦的老妈头旁，她露出笑颜。吃完后我妈总是说，哎呀，饭舒坦的很哩，我听罢，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 　　当然也不能顿顿面条面片，吃米饭时做的菜大多是炖菜，先把豆腐、豆角、土豆和水发木耳等用油煎后，再放红烧肉，加少许水慢火炖。前天我妈吃了一小碗，连汤汁都喝干了。她不太爱吃油腻的东西，顺着她吧，大鱼大肉只能偶尔为之，只能寓营养于平常饭菜之中。 　　哥姐更是使出看家本领，我哥不几天做出花卷和肉馅素馅的包子，我姐拿来做好的卤肉。当然老妈在病床上仍然要评论几句，在她眼里，五六十岁的子女技艺还不精，还都有待提高哩。 　　从春到夏，我妈躺在病床上已经一个多月了，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她的身体也有了一些起色。 　　前几天我妈说要上厕所，我哥和我都欲上前搀扶，她摆手不用，只见她从床沿用拐杖慢慢撑起身子，颤颤巍巍地走向洗手间，边走边说让我的儿子看看我能走了。卫生间窗外阳光照在她身上，那是岁月的背影，廉颇老矣，却还能与病魔抗争。望着她弯曲的腰背和蹒跚的脚步而心酸，又为她能下床慢慢走动而欢欣。 　　又过了两天，她说老在床上侧身吃饭难受要下来吃，我们连忙将她扶稳在轮椅上，坐着吃完了一个月以来的第一顿饭，我们明白，这是她鼓劲呢，这是她能让我们感到更大的宽慰，从躺着吃到坐着吃，您回馈给我们的是信心是希望。 　　只要您还能吃，就是再躺个两三月又何妨，只要您还是唠叨着挑剔着，那这个家就一直有温度有温情有温暖，您现在依靠着我们，可您更是我们精神和情感上的深深依靠和眷恋。 　　老妈，鼓劲！老妈，加油！只要您的生命延续着，便是我辈莫大福分。您是旗帜，您是家的定海神针。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等您再康复上一段，我们推着您逛逛熙熙攘攘的街市，看看菜市场，再看个绿叶红花，再与街坊们说个家长里短。 　　老妈，您知道子女都是内向寡言的，不善表达自己的情感，我知道您是非常的渴望我们坐在床头，和您没完没了的闲谝聊天，可我们性格使然，这都是您二老赐予的，为此我也十分的愧疚和自责，甚至还非常的痛苦。这也是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说有一种复杂的心境。这点您就担待着吧！ 　　老妈，您今年八十七岁了，您至少要混到个九零后。 　　老妈，好人好报，您再活上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