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柿饼6—阳光下的“土匪”

锡斋

　　义忠迟迟地不愿放下那只遮挡自己颜面的福字大老碗。

父辈有训：好儿郎泪不示人。

他用右臂有些发硬发亮的棉衣袖快速的擦拭了自己的眼眶、两颊和嘴角。他不想让人看见一个大小伙子的泪水。

十月的日头碗里转，好婆娘做不下三顿饭。

阳光即将移出院子的东墙了。义忠捆扎好车子上换来的糜子。再一次谢过老妇人。他就准备返程去岔路口了。

“娃，你再来就到我家来，我给你传人。”老妇人赶出屋来给他说。

“行，行，我就来。大妈，感谢你哩。”义忠回答着老妇人的话。推起车子离开了院落。

约摸一个钟头多的时间，义忠就骑到岔路口了。今天幸运，柿饼换的顺利，遇到了好人家，还吃了一碗热乎饭，他心中高兴，脚底有劲，这一段路程他感觉很是轻松。

天尚早，相民还没有到。义忠看看四下无人，便利用这个时间整理了卖的现金。十一块六毛四分钱。因为全身衣裤没有一个口袋，他把十一块钱塞进口袋的糜子里，六毛四分钱放进还有三个糜子面馍的馍包包里。他坐在路边等候相民哥。

不一会儿，远远的看见相民在另一条路上骑过来了。

“完咧没？”义忠高兴的站起来高声问正在骑过来的相民哥。

“唉，甭提咧、甭提咧！”。相民一边向义忠这边骑着一边恼丧地回答。

“今天我遇到一个好房东老太太，给我传（叫）人，快快地就完了。”义忠高兴地说给相民听。

“今日不幸运，遇上瞎怂咧。本来还差不多，一边换一边卖，就剩下少半口袋二三十斤了。我正想利利索索就蹬搭（处理）完了。赶天黑上大路，就没公家（投机倒把办和割尾巴办）的人了。”相民一边撑车子一边生气地继续说：

谁成想，来了个龟子怂（当地人对自私，损害他人利益之类人的称谓），普希来害（邋遢）穿着一身像油裢（很脏的样子）的黄衣服，短的就像捉鸡的。嘴上叼个纸烟头头，耳朵上还别半根烟。他二话不说上来就抓起一大把柿饼就吃。我看嚄就是个烂脏（当地人对二流子之类人的称谓）。我就说了句“唉，你看咱也可怜，吃上一半个能成，不敢拿的多了”。谁料那龟子怂歪着脖项，瞪着眼睛，仰着下巴喊着说“你个投机倒把的还喊啥哩，今日就要割你的尾巴呢”，话毕瞪着我看了一阵扭头就走了。

没成想一锅烟功夫，一个穿灰色制服戴大盖帽的人领着一行三人就进了院子，跟着来的那瞎怂指着我，硬说我投机倒把。大盖帽问我卖了多少，我赶紧说没卖，就是换一点糜子。我还给说柿子都是自家树上长的，柿饼是自己镟的，就这一回。大盖帽说你这是投机倒把，是资本主义尾巴，要扣车子、扣柿饼，扣换下的糜子。还让我跟他到两宜公社去处理。

我知道公社不敢去，去了连卖的六、七块钱都要给没收了。见好话说尽不顶事，我又央求大盖帽说，把剩的柿饼给他，我不要了，让他高抬贵手，行行方便，放我驮着糜子走，今后再不弄这事了。大盖帽说啥都不行，说要扣车子、扣粮食、扣柿饼，让回去开证明来才能放行。

我看实在没辙了，就给大盖帽又鞠躬又作揖说：你把车子扣了我就没办法回家开证明了，求你行行好，把车子让我骑上，把柿饼押下。我开来证明你把柿饼再给我。那个大盖帽看了看剩的柿饼，又看了看我说：看你还老实，就把柿饼押下，车子、糜子你拿走，开了证明来领你的柿饼。

说话间，义忠抬起相民哥车子后衣架和上边的糜子口袋，与相民合力撑好了车子。相民摸着车子后衣架上的约100来斤的糜子口袋说：我一看，就是这咧。粮食、车子能回去就行，那一点柿饼不要咧，权当喂猪咧。那些龟孙子就是想吃不掏钱的柿饼。开啥证明哩呀！他们知道咱开不出证明，柿饼他们就白吃了。

义忠也符合地说，是的，粮食、车子能弄回去就好，一点柿饼不要了，就当喂猪了。以此安慰相民哥。

这个坏消息影响了两个年轻人的情绪。相民哎了一声，摸出冻得梆硬的糜子馍啃着，两个人无语地坐在路边休息。

冬日天气，太阳落山就冻得很了。天一擦黑，他们两人就骑上了返程路。

一牙残月很快就落下去不见影影了。夜又是伸手不见五指。高一脚，低一脚，深一脚，浅一脚，车子起起伏伏。

相民在前，义忠紧跟在后。两辆车子行进在黑夜里。

“哎呀！”随着喊声，义忠已经连人带车子，卧倒在了路边的阳沟沟里。

（待续7——祸不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