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

百桦又成林

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常说人要一步一个脚印，我当时的理解就是老老实实别做啥违规违法的事。

爷爷是独生子，可能因小时家境好，他不像其他农民那么勤快。

生产队时，他干过不少相对轻闲的活。

他当过生产队饲养员，晚上住生产队队部。

马的饲料有草有粮，在家家缺粮的年代，饲养员能有一点掌握粮食的权力，是很多人想干的活。每匹马喂多少粮由生产队定量，执行者是饲养员。职责跟现在负责给居民发菜的社区或物业差不多。

爷爷干了十年饲养员，没克扣过骡马们的一粒粮，骡马虽然不会说话，但它们会用骠肥体壮和油亮的毛，告诉社员们这个饲养员的可靠，这可能就是爷爷的脚印。

爷爷当饲养员时，老爸赶马车。冬天赶车进城，四天一个来回。要自带马粮，爷爷告诫他儿子，不要欺负哑巴畜牲，做人一步一个脚印。爷爷即使了知道有的车把式用马料换酒喝，也不知道谁用卖马料的钱给孩子们买了面包，但谁的马出门回来有点见瘦、变得贪吃，他是一清二楚的。



我曾以为爷爷就是守法，把守规矩当做一步一个脚印。

后来听老爸讲，并不是这样。

爷爷还当过护青员，就是在夏末到秋收之前看护庄稼。

那是著名的饥荒之年，爷爷站在村西山坡上，能清楚地看见村里人走进庄稼地。

当有挎着菜筐的妇女进了玉米地，爷爷就转过脸去，他知道农妇们菜筐下藏着的几穗青苞米，是要回家喂饥肠辘辘的孩子们的。

爷爷也看过瓜地，有人瓜地边走过的，哈一次腰，他不吭声，再次哈腰，他会大声咳嗽…

爷爷没当过几年护青员，后来生产队不再用他护青，可能跟他那年的转身有关系。

在同情心与责任心之间，爷爷好像没有过多的纠结，他清楚地知道要留下什么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