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为七件之首,真有它的道理,因为后六件都是食品类,要过文明生活,吃熟食,必须得用柴;新疆冬天冷,取暖也必须得用柴。于是乎柴的地位在当年的兵团生活中那可是无比重要。</p><p class="ql-block"> 每年一进十月,兵团农场的连队勤杂班的工作又要换成打火墙土块了。那是专为单干户宿舍打的,小家户则自己解决。从基建班抽调有技术的瓦工到各宿舍去打火墙。所谓火墙,外表看是一堵四不靠边的悬离墙,实际上只是个弯曲的长烟囱。挨着火墙砌一个土灶,坐上锅可做饭,火焰和热气进入火墙,经过上、下、上的三道弯之后,把大部分的热量留在了薄薄的土块中,即使停火了,火墙也能保温好几个小时。这在当时的物质条件下,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发明。</p><p class="ql-block"> 单干户只在冬天取暖才用柴,柴火的来源在不同时间段有些变化。早期的做法是,每个宿舍每天留一个人去戈壁滩打柴火,供一天取暖用。此办法看起来不错,一个劳动力专门供一间房柴火,应该满够,甚至烧不完才对啊。可是呢,虽说戈壁滩不缺柴,但要把它搬进房子里来,还真不简单。首先是工具缺,连里只给一把锄头或镰刀,其他的自想办法,至少还得一根扁担两条绳吧,没有!那只好用自己的背包绳,再去找根细木棍来充扁担。</p> <p class="ql-block"> 大戈壁滩</p> <p class="ql-block"> 由于戈壁滩极度干旱,上面长的一些植物都比较硬,许多草本植物也会相当地木质化,所以从烧的角度看,几乎都合格。但加上诸多限定条件:路远,人力挑,还要满足一室一天的热量,合格者就少多了。红柳是公认的好柴火,它是深红色的杆,开粉色的穗状花,全株木质化,地下还有多年的老根,状如鱷鱼,硬得锄头都难啃。还有一种俗称琵琶柴的(学名不知),只能挖地下部分,挖出来的是黄黄的块状根,勉强有点像琵琶。另一种是白索索,杆呈灰白色的灌木,比红柳稍矮点,要它的地上部分,真是"铁杆虬枝″,其硬度比琵琶柴大,甚至还稍大于红柳枝。再次一点的,那就是黑索索了,枝条长成一大蓬,直径有两米多的黑色"大馒头″,质脆,拿锄头在上面狠敲几下,基本上就塌掉了,把碎枝收集起来,一棵也不超过十公斤。</p><p class="ql-block"> 这柴火不像庄稼,它是相当地稀少,东一棵,西还不见得有一棵。有时雪厚,更难找,走路都费劲。高贵者那是踏雪寻梅,我在这里趟雪觅柴。有时也会发现远处有一两个人或一辆马车也在打柴,但这在天苍苍野茫茫的大戈壁滩上是很难见到的,因为戈壁滩它实在太大了。偶然地会惊动一只野兔,极快地窜出,一溜烟没了踪影,我对它肃然起敬,心想,你真是个顽强者啊,在这么极端严酷的条件下生活,还有劲跑得那么快!我向它的背影道声"打扰了″。</p><p class="ql-block"> 小半天的砍、挖、寻觅,早就饿了,掏出那个作午饭的窝窝头来一看,冻得像是铜铸铁浇。但今天不用怕,随手拢起一小堆碎枝,点上火,待火焰熄后,把窝窝头往炭火中一埋,十来分钟扒出来,焦黄焦黄的外壳,浓香扑鼻,此时拿来燕窝鱼翅我也不换。狼吞虎咽几口就下肚,那个香啊!我于是明白,世上最好吃的食物就是饿后的那顿饭。干的吃完了,水却没得喝,因为那时候外出能盛水的器具,好像只有军用铝水壶,可那又是个档次不低的东西。我没有,借吧,也很难,别说单干户绝大多数没有,就是小家户有它的也极少。有雪时,找一处干净雪,扒开表面,吃几口下层的雪。有时没雪,那就拉倒。我有时好奇,那野兔是在哪里找的水呢?</p> <p class="ql-block"> 红柳</p> <p class="ql-block"> 饭后抬头看看天,太阳偏西不少了,赶紧地把满地的柴火收集起来,打捆。要是天黑了还在野地里,真有点怕呢。虽然多次到戈壁滩也没遇上狼,但据许多人说是有的。有时觉得柴少些,也没办法,找到一片看去差不多,就要毫不犹豫地开始干,到处去找最好的,是会误事的。也有柴多了的时候,那就只好扔下。我身体不壮,一担最多挑四十来公斤。也想过把扔下的柴藏起来,下次来可以少打些。但转念一想,在毫无标识物的大戈壁滩上,下次能找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再说隔好几天后,别人也会拣走。看看那些扔下的柴火,真有些歉意,早知这样,还不如让你们仍旧长着,开春还能再活呢。</p><p class="ql-block"> 挑起柴担试一试,觉得还行,就赶急上路吧。走走又歇歇,奇怪的是那汗水又来了,没有原料你是哪儿来的?它也不回话。我只好先脱棉帽,又脱棉衣,身上不冷了,耳朵冻得通红,而脱下的衣帽放在柴捆上又增加了负担,赶路的速度是明显下降。肩膀生疼生疼,担子怎么换肩都不顶事。气喘如牛地终于见到五排的房顶了。胜利在望,十几公里的路还剩两公里多,就到家了。挑柴进连队,地里干活的大部队也正陆陆续续往回走。</p><p class="ql-block"> 我那两捆柴,说来惭愧,实在烧不了一天,第二天早起,土灶前只剩下两三根了,幸亏宿舍白天没人,冷就冷吧。前后窗户一到冬天一定用土块堵严了,因为既无玻璃(新房子是曾经有玻璃的,陆续破损后,再没重配),而塑料布是后来才有的东西,即使有,其实也不保温,得有双层才行。还是堵土块效果最好,光线是暗些,保暖好,有所得必有所失。</p> <p class="ql-block"> 玉米面窝窝头</p> <p class="ql-block"> 到棉花拾完后,柴源改变,让每人下班带一捆棉花杆回来烧。但新鲜棉杆水分太大,很难烧,常常是满房子冒白烟,呛得人待不住,一人在烧,其他人就外出避难,或躲到别的宿舍。在不见人影的白烟中,传出那个火头军的阵阵咳嗽声,显出一种怪异情调。大敝着门,滾滾白烟如浪如潮向外喷涌,猛一看,还真像神仙住的洞天福地呢。到来年开春后,棉柴才渐干,可我们就得过上一段“神仙般”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后几年近处戈壁滩的柴火实在太少了,原本那些植物都是长了几十年的,几年下来就几乎绝迹了,就往东推进到艾比湖西边的胡杨林。派一个班去锯胡杨树,干一夏天,堆成垛,连里派一户人家去看守柴堆。一入冬,就派马车去拉,两天拉一车,排着队地分配。单干户的日子算是有了点改善。</p> <p class="ql-block"> 棉花柴</p> <p class="ql-block"> 小家户的烧柴,早些年连队不管,所以才会有调侃单身汉的话,"没有老婆想老婆,有了老婆打柴火″。后来有改善,标准是每冬每家一马车柴火。这柴跟单干户的不同,是要付钱的。早先近处戈壁滩还有柴打时,就派人去打一马车给一家。由于是大锅饭干活,出工不出力,有时打的柴火实在太少,分到柴的家就有意见。次数多了,矛盾太大,不知哪个聰明的干部想到一个好办法:让要柴的家自己去邀请人来打,连里只派马车一辆,请到的人都算出勤。自己请,肯定是关系不错的人啦,于是,劳动效率大增,此法的一马车,可顶以前大锅饭时的两马车。从这个小小的市场经济萌芽可以看到市场经济的精髓一一跟个人利益挂钩的生产活动,其效率是最高的。此法柴火是打得多了,可是打柴户付出的代价也大了:要供给四、五个劳动力外加车把式的两顿饭。这两顿饭可不一般,它供给的既是关系好的人,又是相当劳累的活,当然要拿出最好的食物来。粮食用白面,那是肯定的,虽然供应的白面只有定量的百分之十几,哪怕拼出全家一个月的白面总量,也得做好这两顿饭,这几乎就是邀人打柴这活儿的标准程式了。菜当然也要尽量地好,好菜其实也是挺难的,没处可买。最方便的就是自家养的鸡宰上一只。但那时每家养鸡只许3一5只,一只鸡也是相当贵重的。</p><p class="ql-block"> 就是这样的打柴火,排上号也是很难的。虽有号,一冬天也轮不上的大有人在。表面上是先检查各家的柴火堆,从少到多排队,其实与干部有关系的就可以乱插队。我在六连最后一车柴火,至今难忘。知道过两天要检查柴火堆,而我又无上层关系,两年也没轮上一车。就想了个办法,把堆在门口本就不多的十几棵红柳都撅成二三十公分长的短截,红柳是直杆子,撅短后体积大减,把它全拿回家,放在案板底下,这样一来,门口的小柴堆消失啦!总算轮到一回。而这车柴,请了四个人,我自己也参加了。虽然付出诸多代价,还是满心庆幸,一个长冬就靠它啦,毕竟文明生活离不开柴啊。</p> <p class="ql-block"> 大戈壁滩</p> <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