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转载父亲周逢熙文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忆母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上了年纪的人,对于目前的事物,往往很容易忘记,可是对青少年的往事,却记得清清楚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一九三一年初春到次年仲夏,我曾在青田县立中心小学念过书。虽时过将近六十年,但对于母校那时候的人、事、物,仍然记得异常清晰。首先在我的脑海中出现的,是服务多年的校工成金伯的形象。他年约六十,高瘦的身材,皮肤微黑,脸上经常挂着笑容,对人慈祥坦诚。他一直住在校门入口左边的斗室中,他所负的任务很繁杂,全校走道清洁的维持、校门的看守、校长起居饮食的照料,以及起床、熄灯、上下课摇铃等,统统属于他的工作范围。他一直尽心尽力,把各项工作做得从无差错,他很忙碌,但忙得很快乐,从未听到他有半句怨言。他具有敬业精神,获得师生一致的尊敬。</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当时母校的校长是夏叶九先生,本县十八都人,年约四十,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材;善于言词,带点丽水口音,是智慧型的人物。他热心教育,以校为家;对于师资特别重视,不惜以重金到处物色优秀的教师。那时母校的老师都是一流的,像温州籍的周志珊、丽水籍的吴章龙、本籍的张文波、徐山耕、王培三、陈英、刘壮行、留石龙、李挹香、叶化南等,都是学验俱优的一时之选。所谓“名师出高徒”,历届全县高小毕业会考,独占鳌头的,几乎全是母校的学生。它造就了许许多多为国服务,造福人群的杰出人才,像我的先后期同学卢一夫、陈文斌、叶素芬、高一天、徐伯达、项毓南、叶茂元、孙明权、李和等,后来在军、政、商、学和文学艺术多方面各有突出的成就和贡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当年锋头最健的是姜岙的卢一夫,他是母校一九三一年春季全县高小毕业会考的榜首。我比较愚笨,虽然肯苦读,但成绩远不如一夫兄。只有在一九三二年春季全县毕业会考侥幸名列前茅。母校毕业生成绩普通优良,但投考温中,总是名落孙山。当时有流言说温中嫌青田学生喜闹风潮,存有偏见。王培三、陈英、刘壮行老师则一致鼓励我前往投考,并乐意资助川资。因家境清寒,升学对我来说,实在是梦想,从未有此奢望。不过老师的盛情难却,只好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去投考。结果未使他们失望,在三千多名考生中,名列第十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因为在小学表现差强人意,又考取优良的学校,家人视我为光祖耀宗的人物,到处为我张罗学费,乃至不惜把视同生命的耕牛变卖掉供我升学之用。经过许多周折,克服不少困难,终于完成初中学业,奠定了创造美好前途的基础。倘若没有母校,要是没有母校的徐山耕、张文波、吴章龙等老师的谆谆善导,以及王培三、陈英、刘壮行等老师的鼓励与支援,我将是一辈子过着穿草鞋背锄头的生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记得我们五年级教国文老师张文波。有一天班上有位李同学因故迟到,他在教室门口喊了一声“报告”,张老师立刻回以一声“请进”;只见李同学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的走了进来,当时全班同学都笑了。张老师马上说:“你们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说‘请进’,其实我并没有要这位同学难堪的意思,因为他喊了‘报告’,表示尊重我,同样我也要尊重他,老师和学生在人格上居于同等的地位,所以不是‘闻道有先后’而已。”“敬人者人互敬之”张老师语重心长的这段话,使我获益匪浅,永记不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各位老师中对我一生影响最大,交往时间最久的是徐山耕老师。他是青田祯埠人,出身浙江省地方自治专校,在县政府任职,兼任我们六年级的国文老师,是客串性质的。可是他热心教学,爱护学生。在一篇作文中,他发现我家境贫穷,有悲观消极的心态。于是约我单独谈话,勉励我乐观奋斗。他强调:“乐观者才能从失败中昂然爬起而拾取教训,决不气馁,会更加积极的奋斗,去战胜困难,礼赞人生的光明面。”他还指出:“乐观是希望的明灯,它能引导我们从危崖狭谷中步向坦途,使之得到新的希望和新的生命,甚至恒久保有心灵的高洁,支持我们的理想不至于泯灭。所以乐观是强者的天性、是成功的柱石。”徐老师这段富于哲理的金玉良言,始终铭记在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一九四三年我和徐老师又在湖北省财政厅成为同事,使我随时有请教的机会。后来他参加湖北省县长考试及格,出任枝江县长,承蒙提携,签请省府核准,调我任民政科长。那时我年仅三十,初出茅庐,而他则学识经验兼优,指导我待人接物处事的四大原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一、父子、夫妻、亲戚、朋友,为伦理关系;处伦理关系以感情为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二、同志、同事、长官、部属,为政治关系;处政治关系以是非为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三、同乡、同学、农、工、士、商,为社会关系;处社会关系以道义为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四、国仇、民贼、土匪,为敌我关系;处敌我关系以利害为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同时他又指出:伦理、政治、社会、敌我,辨之明,则知所处,辨之乱,则无所措。感情、是非、道义、利害,用之当,则相安,用之乖,则相乱。这些至理名言,数十年来,我一直视为座右铭,作为待人接物处事的准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我与徐老师海角天涯阔别四十多年,一九八七年我由美返国探亲,经多方探听,终于又在汉口碰面,继之切近联系,再度得到他的教诲,实可庆幸!</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一九三一年下学期,我当选母校自治会会长,吴章龙老师为该会之指导老师。因此我们经常有接近的机会,因为我是乡下老土,自卑感很重,吴老师一再劝我必须注意改正。他说:“自卑是信心的‘冷缩’,对自己生存的价值发生怀疑,不知生命的意义,不承认‘天生我才必有用’是真理;羞于见人,不敢有所作为,实在要不得。”他又说:“穷并不可耻,更不可怕,只要肯继续努力进取,总有出人头地,吐气扬眉的一天。”说得有理! 其实将相本无种,谁也不应该自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留石龙老师虽然对我没有授过课,却有恩于我。一九三五年秋在杭州,当我最困难的时候,他自动伸出援手,使我度过难关,非常感激,毕生难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再说我和老伴张山岚,原是母校同班同学。她出身温州白立德医院高级护理学校,曾任湖北省立医院护理长,以贤淑见称,相夫教子,善理家务,堪称典型的贤妻良母。西谚有云:“一个男人拥有强健的身体和贤慧的妻子,是最可靠的财富”。要是此语非虚,我便是世界上最殷实的富翁了。我俩的结合,其红娘当然是母校,自然要谢谢她的恩赐才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母校目前的校舍,全是现代化的建筑。高兴骄傲之际,不禁想起往日母校简陋的情形,除了高年级的教室是砖造之外,其余的全是木造的老房子,寝室里臭虫特别多,回忆起来,不禁汗毛立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臭虫又称床虫,体型圆扁,长约六公厘。头小口尖适吸吮;性畏光,昼伏床隙、帐缝、壁缝之间,夜出吸吮人血,被吸之处红肿奇痒,搔之往往会成湿疹,臭虫繁殖力极强,一个雌虫,一次产卵约五十个,每年产卵四次。而生命力强得出奇,绝食一两年或浸在水中两三个月,仍能活命,况且有空降和游水的本领。记得那年秋季开学的时候,我提早一天到校,一个能宿十多人的房间,仅我独宿。无疑的,已经绝食将近三个月的臭虫,势必要在我的身上饱餐一顿了。于是采取对策:首先将木床淋以开水,此乃消灭臭虫最有效的方法。再将床脚置空罐里并灌以水,使床铺与板壁,地板隔绝,切断臭虫进犯的一切道路。如此防范,自以为万无一失,可以高枕无忧了。不料午夜一觉醒来,感到遍体痛痒,打开电灯一看,大吃一惊!床上密密麻麻全是臭虫,它们正在紧急撤退中,顿时火冒三丈,追杀一阵,双手染上自己的鲜血,床上留下敌人的尸体,发出令人呕吐的恶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经仔细观察,发现臭虫是分空中与水上两路向我侵犯。一路由壁缝中冲出,经天花板抵达目标上空,然后纷纷下降;另一路由房中其他木床上倾巢而出,途经地板至罐口,跃入水中游至床脚,爬上床铺。臭虫的本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忆母校,谈臭虫,似乎不妥。但是,当我见到现在母校宏观的教学大楼,实乃今非昔比,我就情不自禁的感叹和羡慕——小学友们,你们真幸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涌上心头的母校事物,实在太多太多了,一时说也说不完。总而言之,统而道之,没有母校就没有今日的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值此母校九十周年校庆之际,祝愿在这神圣的校园沃土之中,将能培养出更多更多的栋梁之材。</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父亲和我曾经都是浙江青田县中心小学的学生。一九九一年,我们父子俩同时接到青田人民小学九十周年校庆“筹委”的征文通知,应邀各自写了纪念文章。父子讨论文稿情景,历历在目。今天重读父亲《忆母校》,再次听他老人家讲那过去的事情。</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青田人民小学校园旧貌</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上世紀二十年代建造的青田人民小学校舍</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上世紀八十年代,青田人民小学的教学大楼。</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