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下乡之初,在闲聊中曾听老知青谈论起过苗族人家的胯面。由于这是一种直接将生苞谷面之类的食物搁置于裸露的大腿(当地方言中大腿亦称“大胯”)上揉搓后下锅煮食的面疙瘩状食物,故亦称胯面。初时因觉得胯面之说有些不可思议,以为不过是民间趣谈而已,没当真。直到有一天,身边朝夕相处的几位知青去往大山深处的一户苗族人家买鸡,不仅亲眼见证了胯面制作的全过程,而且还吃下了胯面后,我终于相信胯面并非传说。</p><p class="ql-block"> 在当地,苗族不但拥有自己的民族语言,还养育有仅属于自己民族特有的鸡品种(这种鸡比我们常见的鸡个头略大些,样子有些像芦花鸡)。逢年过节,常有知青喜欢买上一、两只这种鸡带回家。当地苗人只卖骟过的阉鸡,从来不往外卖公鸡和母鸡,据说这也是为了保证苗族鸡种族的纯正性。</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我们户一男二女三位知青在一位一起干活的贫下中农的带领下,去往他家所在地的一户苗族人家买鸡。其时恰逢吃晌午饭时光(当地农村每天只吃两顿,早饭和晚饭两个正餐之间的加餐即为吃“晌午”,图方便省事,通常情况下多为在火塘里随便烧几个洋芋或苞谷哄哄肚子),热情好客的男主人让大伙在火塘边落坐后,随即吩咐女主人(一位大娘)快给知青们煮汤圆吃。</p><p class="ql-block"> 熊熊燃烧的火塘上面吊着一口两边木把手早已烧没了的黑黢黢的铝锅,锅里烧着些水。那位苗族大娘用一个看着同样黑乎乎的木盆去屋里装了些糯苞谷面,舀了点冷水倒入盆中后,便坐在火塘边的一张长木凳上开始用手和面(囿于当地水资源稀缺等原因,很大一部分老乡自然也就没能养成在弄吃的以前要洗手的卫生习惯),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则可以说让那几位知青看得是瞠目结舌:只见那位苗族大娘非常自然地撩起身上所穿的自家纺织的蓝白色相间的粗麻布长裙,从盆里将已大致揉成团的糯苞谷面抓起来便直接放到裸露的右腿(胯)上揉搓了起来,面揉匀后,依旧在大腿上搓成条状,然后揪成一小坨一小坨地扔进开水锅里去煮。面疙瘩煮好盛到碗里后,大娘用一把长柄木勺从一个瓦罐里舀了些黑乎乎的黏黏的物体(据说是选取糖份相对较高的苞谷杆压榨熬制而成的糖稀)浇到面疙瘩上,递给每个客人一碗,热情地招呼大家快趁热吃。几名知青似乎一时还没回过神来,虽然接过了碗,但谁也没立即去吃那号称“汤圆”的面疙瘩。</p><p class="ql-block"> 早听人说过,苗族老乡非常的热情好客,无论你去往谁家做客,主人都会大方地用家中最好的食物招待客人。客人吃得越多,主人就会愈高兴,他们会认为那表示客人瞧得起他,主人也会亦发地对客人表示喜欢和尊敬。带他们去买鸡的那位老乡客套两句后便大口地吃起了面疙瘩,三名去买鸡的知青中的一男一女顾忌老乡说他们不尊重乡风民俗,瞧不起贫下中农,盛情难却之下,也硬着头皮将那碗直接在裸露的大腿上搓制而成的面疙瘩囫囵吞枣般吃了下去,而另一个女知青推说肚子不舒服,坚持没吃。</p><p class="ql-block"> 说实话,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形下骤然目睹了胯面制作的全过程,并且还要咽下那么一碗看着黑乎乎的“胯面”,这对自小在城镇长大的知青而言,确实是需要一定的心理素质和勇气的。</p><p class="ql-block"> 胯面作为一种特有的民族风俗食物在当地山区农家不知已延续了多少辈人,它也应该算是在那个大家都尚不富裕的年代里,当地老乡用以招待客人的一种较为精致的食物了。</p><p class="ql-block"> 再回首,距知青那个年代转眼已经又过去了几十年。由我们国家处处年年月月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可喜变化而不难判断,当年我们下乡的那个贫瘠落后的小山村,现在无疑早已通了电,应该也解决了用水难的问题,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肯定有很大的改善和提高。只是不知道,现在村子里那有文化的年轻一代,是否也将胯面这项难登大雅之堂的非文化遗产传承了下来?倘若再去往大山深处当年的那个小村落,热情的苗族乡亲是否仍然还会用胯面款待远方的宾客?对此,我却是一直心存疑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