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日记（18）

红旗飘飘

1970年12月28日

炕柜，也叫炕琴柜，是东北人居家过日子必不可少的家具，不但实用，还是摆设，从某种意义讲柜子能体现出这个家庭的品位和档次，也可以说是女主人的家底，所以，秀华说的“没有柜子不像个家样”我很赞同，柜子要有，而且要好点的，让秀华满意。

二十二日那天，我与秀华约好去市里买柜子，我们高高兴兴径直到了西四路土产日杂商店，这是全市最大货物最全的日杂商店，心想要挑一个我们俩都喜欢的。谁知我们走遍两层楼连柜子的影子都没看见，反复转反复看也是没有，不甘心问店员过两天能有不？店员只是摇头，但我们并没失望。我跟秀华说，不要紧，咱们去望花看看。于是我们乘车去望花，走了两家较大的日杂店，他们说从来没卖过柜子。下午我们回来又到抚顺城北关六百，也没有。这时我们真的失望了，而我岂止是失望，是慌了。——此前看手表不管卖不卖好赖有货，这柜子连影儿都没有，婚期在即，现做都来不及，更何况连打板凳的木料都没有啊。我说，明天我去沈阳，我就不信买不到柜子！

次日我乘火车去了沈阳，虽然人生地不熟，也知道太原街、中街、北市场，东一头西一头整整跑了一天，看了几家土产日杂商店，锅碗瓢盆、大缸二缸全有，唯独没有柜子。没有就是没有，就别问为什么了。我彻底慌了神，走在沈阳陌生的马路上我忽然感到了茫然和无助，一遍遍地谴责自己没有早点着手，事到如今如何是好？

后来几天我一直为这事发愁，秀华来看我也没情绪，这时，我一个市建公司的朋友说能给我弄两个半成品的箱子，自己刷亮油，摆在屋子里总比徒有四壁强吧。这给我一点小小的补救，同时我对沈阳仍然抱有希望，觉得偌大的沈阳商店很多，应该再去一趟，碰碰运气。好友小陈（我队出纳员，二十三中老初一青年）要陪我一起去，于是我决定再去沈阳。

今天清晨四点我就起来，约上小陈在拂晓的寒风中匆匆奔向北站，路过秀华家把情况告诉她，然后到车站买票候车，到沈阳时天才放亮。我们在站前饭店每人吃了两碗面条，身上寒气顿消，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开始在渺茫的希望中寻找希望。

上次去过的地方当然不再去了，我们边走边打听跑了大半个上午，看了五六家商店都一无所获，我感到精疲力尽，头也有些痛，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不想再走了。小陈给我点一支烟，劝我说，大哥，别上火，铁西咱没去过，一会儿去那儿看看。我说，那偏僻地方去也是白去。小陈说，反正还有得是时间，看看呗。我想也对，撇掉烟蒂站起身说，好，现在就去。于是我们找到车站乘车去了铁西。

铁西是沈阳西部的工业区，商业并不繁华，我们第一次到这里就是乱走，看哪儿有商店就过去看，果然看到一家土产日杂门市，我们迈步进去照例东瞅西望。突然发现，在房间的最里边赫然放着一个柜子，小陈兴奋地叫道，大哥，你看！我已经看到了，快步走过去，一看，真的是炕柜。我激动得心通通直跳，急忙找服务员问道，那柜子是卖的吗？服务员说，是啊。我大喜过望，问道，多少钱？服务员说，七十。我说，我买，现在交款呀？服务员说，就那一个，你看好啊。我连说，行，行，看好了。此时，我怕节外生枝，赶紧喊小陈替我去交款，我抚摸着柜子，围着它转了好几圈，心中满是莫名地感激，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婚期仅剩三天的时间事情办成了！

柜子是紫檀色漆面，样式具有新式立柜的特点，四个柜门分别嵌着古田、遵义、延安、韶山图案的玻璃画，现代感极强，坐在炕头上都能受到革命教育，我非常满意，秀华也一定满意。下一步就是怎么运走，我让小陈在这看着，我出去找找有没有推脚的（推车拉货的）。一般来说车站附近有干这活儿的，我出来就向人打听，正走着，看见一个人骑带车子经过，我上前问道，推脚不？那人停下车说，什么东西？往哪儿推？我跟他说了，他考虑一下答应了。真是谢天谢地，一步顺，步步顺，这位师傅跟我到日杂店，帮我们把柜子抬出来搬到车上，然后给我们送到沈阳南站货物处。货物处当即用草绳打了包装发货到抚顺北站，说次日可抵达。大功告成，如释重负，我和小陈喜不自胜，我笑着说，走，去饭店喝酒，我请你。小陈笑道，这一天才看见你笑容。

傍晚，我们乘火车回到抚顺，小陈回自己家，我到秀华那儿。岳父母、老姨、秀华都在焦急地等待，见我进屋，谁都没好意思问，还是秀华简洁地问我，买没？我说，买了，明天托运到北站。秀华顿时开心地笑了，连说，太好了，真好！大家听了我简要讲述都非常高兴，岳母去厨房做豆腐脑，老姨拿烟让我抽，秀华说，到这屋歇一会儿吧。拉我到老姨屋里，关上门就趴进我的怀里紧紧抱住，不再掩饰，----我知道，她是为买到了柜子而高兴，更为我对她坚韧执着不顾一切的爱而感动。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