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鹤嘉一族】【第十篇】</p> <p class="ql-block">【《父病纪要》是父亲患病、治病、病愈以及病逝期间的全过程实录。最初是用日记体写成,全程记录了父亲在世最后阶段的真实状貌。现在发表出来,只为更好地纪念我们的父亲。当然,也从另一个角度,展露出我们民族自己的文化!】</p> <p class="ql-block"> 公元2010年9月6日凌晨7:00许, </p><p class="ql-block"> 敬爱的父亲与世长辞。我们兄妹怀着</p><p class="ql-block"> 无限悲痛的心情,万分不愿地将父亲</p><p class="ql-block"> 葬在了村东南的墓地。</p><p class="ql-block"> 将军和伟人们死了,会有无数的</p><p class="ql-block"> 祷文和花圈,伴随着他进入高岗或宫</p><p class="ql-block"> 殿。一个普通的农民死了,尽管他一</p><p class="ql-block"> 生勤劳、富含智慧,品德高尚、惠及</p><p class="ql-block"> 乡邻,却也只能在亲朋的簇拥中,在 </p><p class="ql-block"> 儿女的怀念里,归入黄土。</p><p class="ql-block"> 我,一介书生,虽不能父亲造</p><p class="ql-block"> 高坟、建大殿,却可以在心里用我的</p><p class="ql-block"> 笔,给父亲写出至真至纯的文字,唱 </p><p class="ql-block"> 出至亲至爱的歌谣。</p> <p class="ql-block">(五十)</p><p class="ql-block"> 似乎是进入了一个秋雨连绵的季节,近一个时期,总是阴雨不断,这不又下起了雨来。</p><p class="ql-block"> 9月6日星期一,这天一大早,又是秋雨绵绵。翻看了一下手机,短信说:“未来两天阴有小雨,19到24度,微风。9日阴有小到中雨。”还提醒说:“秋雨绵绵秋意浓,天凉别忘添衣裳。”</p><p class="ql-block"> 到学校去的时候,便随手拿了把伞。</p><p class="ql-block"> 6:45,到教室查学生的到校情况。</p><p class="ql-block"> 6:50到7:50,是学生早读时间。我则先七班,再四班地进行辅导。</p><p class="ql-block"> 7:25,刚到四班,就接到了大哥打来的电话。说让回家,直觉告诉我:“父亲有事”!</p><p class="ql-block"> 匆忙请完假,一出校门就打了出租。回到老家,家里已聚集了许多人。</p><p class="ql-block"> 当我走进西厢房时,只看见父亲他,他身着黑底圆花的灵衣静静地躺在炕上。我心头不觉一沉:父亲“去了”。鼻子一酸,眼泪便流下来了。</p> <p class="ql-block">(五一)</p><p class="ql-block"> 老家的来人越聚越多,我赶快抽空给子仪中学的领导、党校的领导,以及妻子单位的领导打电话报知了情况。也第一时间,通知了妻子,让她带足钱赶快回老家来。</p><p class="ql-block"> 憔悴的母亲,穿梭在人群中安排着相应的事宜。见到一脸忧伤的大哥,担心家里钱不凑手,就赶回了学校。办理完请假手续后,向董事长要求借了两个月的工资,被获批准,却需第二天到银行去取。</p><p class="ql-block"> 一出校门,即与老同学吕新民联系。这位在财局工作的我高中时代的老同学,即携所需之款与司机前来。与我及已经安排好儿子上学管护事宜的妻子,在子仪中学教师公寓汇合,驱车将我们送回到三小老家。又因妻子走时忙,未拿忘在“公寓”里的“孝服”,而返回了华县。</p><p class="ql-block"> 此时,秋雨如注,人行艰难。报丧的事,只能由汽车完成。与新民联系后,其派司机专程驾车全力实施。本村的儿时好友——爱群,也开着自己的车,另行一路完成报丧。</p><p class="ql-block"> 本家远房哥徐玉厚,自家哥徐日彪,服伺笔墨。忙完手头的事回来,典送父亲的《讣告》已经贴出。</p><p class="ql-block"> 《讣告》曰:“不孝男建朝等伺奉有缺,祸及先严。徐府君讳天龙公,生于一九三六年三月廿二日。先严一生出生贫穷,自强自立。少年学艺,技艺超群。勤俭持家,严教子女。老年染疾,于二零一零年七月廿八日寿终正寝,享寿七旬有五。儿女在侧,亲视含殓。择于二零一零年八月初一,安葬于村南新坟。敢报亲、邻、友届时光送”云云。</p><p class="ql-block"> 这时,大哥那边叫吃饭。这次典送父亲,由大哥牵头,席面设在大哥家。吃饭时,日彪哥让想一下老家前门、二门应用的对联。这可实在是高抬我了。虽为文人,平常也弄些笔墨纸砚的事,但,这种事境是万万没有经过,也万万没有操过心的。事关父亲,又不能说“不”,只好典着才学参与其中了。</p><p class="ql-block"> 经过一番功夫,对联终于拟就。老家前门的对联曰:“主业已归前辈录,典型留与后人模。”横批是:“勤劳一生”。老家二门的对联是:“莫睹伤心千行泪,未报哀痛九肠回。”横批为:“遗爱千秋”。大哥家门上的对联是:“良操美德千秋在,高风亮节万古存。”横批是:“痛伤我心”。二哥家门上的对联是:“龙隐海天云万里,鹤归华表月三更。”横批为:“音容宛在”。</p><p class="ql-block"> 本家远房哥徐玉厚曾任县人大代表、久任行政村主任的识见功夫,在村享有盛名、别有机天学才的自家哥徐日彪的卓越智慧,和他们对我们一家的深透了解、质朴真诚,特别是对父亲一生的业绩和奉献影响所给予的中肯评价,对我们这些为人子者爱父敬父悠远情怀的深切表达,都从这四副对联中的每一个文字和每一处墨迹中溢放了出来。细细品味,直觉其好!</p> <p class="ql-block">(五二)</p><p class="ql-block"> 诚所谓“秋风秋雨秋时节,霜重霜浓霜心重”,秋雨一如我们的哀思淅沥不已,咆哮如哭。已经是后半天了,依然如此。</p><p class="ql-block"> 老家的风俗是:子夜以前去世的人,两天后必须入土;子夜后倒头的人,可加放一天。我们的父亲,是9月6日一大早去世的,9月8日中午12:00前就要入土。</p><p class="ql-block"> 而这时,箍墓的工作却正在开展。我顾不得孝服在身,去了墓地。</p><p class="ql-block"> 村东南,二哥的地北头,挖掘机正在工作。淅沥秋雨中,挖掘机隆然举动,新翻的泥土像莲花一样盛开。我在心头默默地祝告父亲:“这一块地方属于您了,您可要走好啊!”</p><p class="ql-block"> 看着东南西北走向的墓坑,我仿佛看见父亲头枕南山、脚蹬渭水,俨然一派尚好景象。</p><p class="ql-block"> 天黑时,我留在了墓地。伴着淋漓的秋雨,守在父亲将要安身的地方,心里无数遍地将郑重诉说。</p><p class="ql-block"> 大约两个小时后,四弟来换了我回去守夜。我又在两个多小时后,换了他。我们就这样交替着,直到天亮。</p><p class="ql-block"> 大哥还特地给我们搬来了靠背椅,送来了棉被,好让我们平安而又保暖地值完这个班。</p><p class="ql-block"> 约是夜里4:00多,二哥给加紧油漆的灵木上了最后一层清漆。给父亲守灵的人们,或象棋,或麻将地“响闹着”,不让静躺下的父亲有丝毫的孤寂。</p><p class="ql-block"> 父亲,去那个世界,您孤单吗?</p> <p class="ql-block">(五三)</p><p class="ql-block"> 一夜的秋雨,一夜的担心,担心这淅沥不已的秋雨给送葬造成不便。就在昨天夜里,大哥、四弟、我,同侄儿恒舜、永舜,把墓地上搭的帐篷重新搭了一回,好让第二天的施工能更加顺畅些。</p><p class="ql-block"> 为了典送好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四弟,玉厚哥、日彪哥,以及更多的乡亲近邻,都自发自愿地做着这,做着那。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到处都是深情的人民。</p><p class="ql-block"> 我一次又一次地默念着他们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感念着他们的功德。王老师、本立爷……长德叔、诚信叔、意娃叔、梦龙叔……西安大……日彪哥、玉厚哥、宝成哥、玉礼哥、建社哥……爱群、秉正、富贵、成合、拥宪、茂红、宝龙、建军、日清、利峰……金华姐、金娃姐、建社霞……</p><p class="ql-block"> 乐师们被请来,灵木已经漆好。——殓木开始。</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真身”,在浓浓的哀乐声中,在母亲和我们兄妹的亲视下,肃然含殓。</p><p class="ql-block"> 父亲,父亲,生我们,养我们,爱我们,也教育着我们的父亲啊,您就这样,这样地离我们而去了吗!您真的就这样,就这样地去了那个没有阳光,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的世界了吗!!父亲,父亲,您能听见我们的心声,看见我们的泪水吗!!!</p><p class="ql-block"> 父亲入殓时,我们给了丰厚的陪送。有父亲爱听的收音机,经常使用的磁带和碟片,有父亲看东西用的眼镜、放大镜,经常摸索的验钞器,有父亲想穿而不常穿的大衣。还有,他的儿,在西安为他买的,他想用而又舍不得用的“斯大林烟嘴”。还有,还有,他的一个女儿和四个儿子的拳拳孝敬之心!</p><p class="ql-block"> 父亲啊,您勤劳一生,视劳动为立身之本,自强自立,劳作不息。少年学艺,技艺超群,终生勤谨,敬业不已。勤俭持家,视儿女为自己最大的财富,长于要求,严于律令,把我们引上了劳动奉献的康庄大道。</p><p class="ql-block"> 现在,您要去了,我们怎么舍得?从哪儿能找到一条巨大无比的系日之绳,好让我们兄妹牢牢地挽住父亲!!!如果真有这样的系日之绳,我们愿为父亲去取,为父亲去要,为父亲去争,为父亲去夺,为父亲去拼,为父亲去杀,甚至是为父亲去死!只要有这绳,有这绳,有这绳!!有这绳啊!!!</p> <p class="ql-block">(五四)</p><p class="ql-block"> 约是中午时分,天放晴了。行礼的人们陆续来到,已经退休在家的王有名老师、本立爷、常德叔被请来,设了礼桌。乐师们搭好亮罩,架起喇叭,哀乐声声,哀情厚重。</p><p class="ql-block"> 先是村里有人陆续行礼,接着是一些单位。妻子所在的杏林医院,来了院长、副院长及主要成员。我所在的党校,来了校长与副校长。同在党史办的李建明主任,专程赶来。老同学赵新力、高有田、李勇、张小平、吕新民等,前来郑重吊唁。子仪中学的教师来了两批,参加吊唁。董事长、高校长、吉主任代表子仪中学,前来吊唁,敬献了花圈、衣料和礼金。四弟所在的学校与好友,赶来吊唁,并郑重行礼。四弟的老同学李剑及妻子等前来吊唁,郑重行礼。四弟媳妇远在秦岭山区腹地金堆的亲戚,也赶来吊唁,并留下专人全程参加父亲的典送仪式。</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生前好友,远在西安的干爸干妈,也专程驱车前来参加吊唁,并莅临了殓木仪式。这一对饱经风霜的老人,是我们家最尊贵的客人,亦是父亲远年深情与盛情友谊的厚重结晶。他们之间,保存有这人世间最深厚、最浓郁的友谊。我们还是很小的时候,就能一年一度地见到他们。他们的存在,给予了我们最珍重的人生奋进的热情。现在再见到他们,敬意更重。</p><p class="ql-block"> 傍晚时分,开始“接灵”。这是我们这个民族最古老、最隆重的生命祭祀仪式中的重要留存。它在用一种近乎象征性的礼仪,无比人性化地给与了死者最温存、最细密的真情安慰。即是,我们这些父亲的儿子,以及其他一些男性亲戚,肩扛灵幡地到父亲已故的亲人那里迎接他们,把他们“请”到父亲的灵前,让可能孤单的父亲不再孤单,也让父亲与他的亲人们“走到了一起”。</p><p class="ql-block"> 为了我们的“这种愿望”能够早日达成,我们在父亲的灵前叩拜不已,更在这些故去的先人们面前叩拜不已啊。这种叩拜,是那样赤诚,那样深纵,是要把我们祖先交存给我们的“生命祭祀仪式中”最为重要、至为真诚的意愿达成。</p><p class="ql-block"> 为了这一宏大的殊愿尽快达成,我们愿,愿把自己这高贵的头颅低垂。</p><p class="ql-block"> 先人们,你们可好?你们可听到了我们的声声呼唤??至诚心音???你们千万,千万别辜负了我们的祈愿!好让我们敬爱的父亲的灵魂早日安息!!在那个我们谁也无法预测风雨的世界里,父亲,您可要一路走好啊!!!</p> <p class="ql-block">(五五)</p><p class="ql-block"> 2010年9月8日,也就是农历的八月初一,天气格外地晴好,典送父亲的仪式在老家隆重举行。</p><p class="ql-block"> 约是早晨8:00左右,所有前来典送父亲的人都聚集到大哥家,吃完早饭后再集中到老家,准备给心爱的父亲送行。</p><p class="ql-block"> 这些人中,多了另外一些人。她们大都是中年女性,是按家乡的风俗,专门给男性孝子“搭布”来的。我们民族中的这一风俗,有其深厚的文化蕴涵:意在告诉远去的父亲,给您送行的人,他们都“衣食无忧”!“您就放心地去吧”!!这一种近乎象征性的礼仪,更是无比人性化地给与了死者最温存、最细密的真情安慰!!!我们民族这一祭祀仪式之厚重的文化蕴涵,在“搭布”这个细节中,表现得异常充分,感人至深。 </p><p class="ql-block"> 大约10:00许,典送父亲的仪式开始。在众多孝男孝女的供拥中,承载着父亲“真身”的棺木被放入灵罩,威严、肃穆而又庄重地朝墓地走去。</p><p class="ql-block"> 父亲,您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了。您真的就这样,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吗?父亲,父亲!父亲,父亲!!父亲,父亲!!!</p><p class="ql-block"> 父亲,您就这样……这样……</p> <p class="ql-block">(五六)</p><p class="ql-block"> 尽管远在晋代,诗人陶渊明在他的《挽歌诗》中就说:“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又说:“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还说:“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p><p class="ql-block"> 可我要说:“公元2010年9月6日凌晨7:00许,敬爱的父亲与世长辞。我们兄妹怀着无限悲痛的心情,万分不愿地将父亲葬在了村东南的墓地。”我更要说:“将军和伟人们死了,会有无数的祷文和花圈,伴随着他进入高岗或宫殿。一个普通的农民死了,尽管他一生勤劳、富含智慧,品德高尚、惠及乡邻,却也只能在亲朋的簇拥中,在儿女的怀念里,归入黄土。”我自当更为大声地说:“我,一介书生,不能给父亲造高坟、建大殿,却可以在心里用我的笔,给父亲写出至真至纯的文字,唱出至亲至爱的歌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