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熟了

兰花一族

　　到农村中学去支教，有幸亲眼看到麦子熟了的景象。

　　我支教的中学位于小镇的西段，我每天得步行经过小场镇东边的一段路。小镇居民，就在马路边上，因地制宜，种上小麦。从播种到出土长苗，抽穗拔节，漾花成熟，我基本上是见证了今年这一溜麦子成长的全过程。虽然它没有原野麦浪翻滚的盛大，但这样零星的麦子也如小家碧玉般，引人流连。

　　耳边传来布谷鸟的叫声，仿佛一夜之间，大路就镶上了金边。正所谓：“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啊！麦子熟了！

看到农民阿姨麻利地割着麦子，我顺手拍下几张照片，不禁想起了那远去的童年。

　　五月，当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麦田里的上空弥漫着一层热腾腾的雾气时，父母脸上的皱纹就一层层地舒展开来，眼睛里的喜悦顺着麦香飘向了天空。他们心里盼望着，这天气越热越好，这样麦子熟透了，晾干了，放到院坝里再晒上几遍，就装进家里的石柜里，青黄不接没饭吃的日子就结束了。

旱田，地里，坡上，都种的是麦子，山里的世界一片壮美苍茫。芒种时节，又恰逢插秧栽苕，大人们成天忙得脚不沾地，一到麦子熟了该收割的时候，小孩子都得到地里去帮做。

父亲总是天不亮就会叫起我们，为的是图个早晨凉快，多割点麦子。戴着草帽，弯着身子，手握镰刀，割呀割呀，一行复一行，这地怎么就那么长？邻居老农笑着说， 地就是个宝，这头看到那头少。哈哈，有道理。明明抬头看那头很少了，却总是割不完似的。每每这时母亲总是割完一行，又来帮着接割我们未完成的一部分，她常说，只要有，再多都不嫌。是呀，小小的我们，哪知父母带着6个孩子的心酸。

麦芒和着汗水，浑身不爽。“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这艰辛的劳作，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时父亲总会因时而教，鼓励我们努力读书，走出大山。于是又低下头继续割呀割。待到腰也累了，腿也麻了，口也渴了，手也磨得起了泡，麦子割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们还得把麦子背回家去。

麦粒连着麦秆，背架子比我们都高，弓腰爬背跌跌撞撞好多趟，总算全部背完。然后堆在院坝里，屋檐下，晒好了用镰架打下来，用木风车分离麦壳和麦粒，分装后，把麦秸秆打捆码整齐。一般都是晚上，我们放学回家帮着大人们做。特别喜欢风车，绞起来很好玩，只是那麦灰灰和细小麦芒扑在身上特别豁人，现在想起身上都起鸡皮疙瘩。可父母们一日复一日从没叫过苦和累，他们的默默劳作也许就是给我们生动的教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父亲的口头禅呀，原来是为儿女长大了都不再像他们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穷困不堪言。

麦子收完，不上学的日子，大人分配我们小孩子的任务，去地里捡麦子，我以为这是最美的时光。我们提着箢篼，或背个小背篼儿，几姊妹，在自家地里一行一行地寻，看有没有收割时落下的麦穗。虽然不多，但这个过程绝对惬意的很，一会儿追逐来觅食的小雀，一会儿跑到地边桑树上摘桑葚，有时坐在桑树枝柯间哼着歌儿一边相互攀攀藏在秀发深处的小虱，哈哈，待意识到玩的太久了，得赶紧跑出来巡几圈，哪怕麦茬戳的脚疼，也毫不在意。风吹起，一地绿色的玉米，跟着我们的节奏，随风飘舞，像似在跟我们做游戏。那景象，镌刻在记忆里，再也难忘。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在外工作，这种体力劳作就基本没有了。现在村里的人也越来越少。留守在家的人也很少种麦子，麦子忙人。大片的土地里要么种着别的作物，要么有的就干脆长草。这就是如今很难看到成片成片麦田的缘故。

　　走到路口处看着老人精心地堆码刚刚割来的麦子，一边和他聊了几句。儿女把房子修在场上然后都去外面打工去了，远的庄稼地也做不动了，就在这些路边上随便种点，住在场上，什么都要买，费钱呢。是呀，村庄若都不长麦子，城里的面包从哪里来呢？

　　这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麦子，像孩童用积木搭起的城墙，安静在五月的天空下。我站在这里久久不想离去。

　　路边麦子割了，夹在麦子中间的打碗碗花也一并被割了。蝴蝶飞来又飞去，落到麦茬上，杂草仍在。麦香混着草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身旁的老农，弯腰把麦穗捡了，拿回去喂鸡。

　　天上飘着一朵朵白云，放眼望去，一小块地玉米长势正旺，一小树枇杷正黄，一棵丝瓜正爬架，一畦四季豆将开花，一个水凼凼，几只大白鹅，几丛竹子绕着屋舍，隐约传来几声鸡叫狗吠蛙鸣，伴着山鸟啾啾的天籁，初夏这美丽的田园风光，仿佛既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