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连环画——人美连环画艺术的顶峰（一）

清羽飞扬

《水浒》 连环画

引子：

连环画古典九大部头及六部经典谓之歌曰：
三国、西游、水浒、红楼，
聊斋、西汉、岳、杨、东周。
儒林、人物、狄青港，
戏曲、民间、水浒后。

九大部头连环画是指：
《三国演义》 连环画（上美50年代版60册）
《西游记》 连环画（冀美50年代版26册）
《水浒》 连环画（人美50年代版26册）
《红楼梦》 连环画（三民社50年代版13册，上美50年代版8册），
《聊斋志异》 连环画（津美50年代版42册）
《西汉演义》 连环画（上美50年代版16册）
《岳传》 连环画（人美50年代版15册）
《杨家将》 连环画（人美50年代版5册，包含81版《智审潘仁美》）
《东周列国故事》 连环画（上美50年代版待确认册）。
六部经典连环画是指：
《儒林外史》 连环画（上美50年代版11册）
《中国历史人物》 连环画（上美50年代版33册）
《狄青演义》 连环画（港版60年代版24册），
《中国戏曲故事》 连环画（上美50年代版60册）
《中国民间故事》 连环画（上美50年代版30册）
《水浒后传》 连环画（冀美50年代版7册）。

一、选题
九大部头连环画中，人美社的《水浒》连环画与上美《三国演义》，《红楼梦》，河北《西游记》连环画并列首位，可见其改编、绘画之功力深厚，深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是经得起历史，时代，读者的考验的，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水浒》连环画人美社连环画艺术的顶峰。
在中国连环画发展史中，根据古典文学《水浒传》编绘的连环画，可谓历史较早，流传较广，品种也较多的一种了。从明代开始直到民国均有表现的《水浒传》的插图或者连环图。
新中国成立后，连环画、年画都受到党中央和毛泽东主席的关心，因而是走在改革和发展前列的画种。毛泽东主席于1949年底指示中宣部要成立一个专门出版连环画的出版社，于是周扬和蔡若虹同志商量在文化部组成大众图画出版社，由蔡若虹同志负责。成立后在1950-1951年前后出版了《鸡毛信》，《王秀鸾》等现实主义题材的连环画外，还出版了由北京著名中国画人物画家徐燕荪绘画的《三打祝家庄》，共254幅，分上、下两册于1950年，1951年出版，不久又由人美社以朝花美术出版社的名义合成一册出版。徐燕荪1951年还画了《黄泥岗》。这些都是50年代早期根据《水浒传》编绘出版的一些连环画情况[2]。
1953年3月人美社成立了连环画册编辑室，姜维补成为室主任。组建该室的任务十分明确，大力编辑出版新的连环画册，尽快以新连环画代替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旧图书，占领广大群众特别是青少年的思想文化阵地。于是，《水浒》便成为最重要的选题之一。
人民美术出版社旧址[1] 人民美术出版社新成立的连环画册编辑室 姜维补—人民美术出版社副主编 [1]探索发现 《连环画小人书传奇：揭秘新中国连环画（二）双绝》CCTV 2018.1
[2] 姜维补 忆人美社老版《水浒》连环画库的编绘与出版《新中国连环画60年》 人民美术出版社 北京 2009 813
二、改编

选题定下来了，便要对总体规划和改编的原则进行深入研究。
首先是对《水浒传》从其思想性上进行分析探讨。经古典文学名著移植为长篇连环画，在新中国成立后还是第一例，因此必须做到切合党的文艺政策，使思想性和艺术性能够完美结合，受到社会的认可。
经过反复学习和研究，于1953年第二季度拟定了第一步总体规划，根据当时作家出版社出版的71回本《水浒》改编。当时对71回本以后的关于招安的内容在改编上还缺乏把握，所以到71回本梁山英雄获得重大胜利后排座次庆祝胜利便告一段落。原计划是22集，第一集是原著第二回介绍高俅发迹和教头王进的故事。姜维补主任在编辑第一集的时候，感觉王进的事迹不足以构成一集，并且他也不是108将中的人物，于是对脚本进行了修改，改编为王进逃避高俅的迫害，路经史家村，引出第一位108将人物史进，就此结束，与徐淦改编的原第二集合并成第一集《九纹龙史进》。这样《水浒》连环画套书总数变成了21集。
在研究改编时，根据毛泽东主席所阐明的对文化遗产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决不能无批判地兼收并蓄”的精神，确定了几条改编原则：
1、《水浒》是一部久经历史考验的优秀古典文学名著，毛主席在《矛盾论》中还举例还举例来说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并说“《水浒传》上有很多唯物辩证法的事例，这个三打祝家庄，算是最好的一个。”
“三打祝家庄”描写宋江率梁山起义将士攻打恶霸地主庄园祝家庄时，由于前两次缺乏调查研究而失败，第三次攻打前进行了周密调研，又运用了统一战线的策略，所以大获全胜。
因此，改编必须忠实于原著的这些主要思想内容，使作品保留了原作精华，富有现实意义。
2、在保留精华的前提下，对原作受时代限制而出现的一些不宜在现代移植为连环画，特别是不适合少年儿童阅读之处，要加以删节或减少其情节，主要有：
①、有封建迷信色彩的，如第一回“洪太尉误走妖魔”，全部删去。对吴用神机妙算的情节，删改其迷信成分为善于掌握敌情，熟悉兵法。又如公孙胜的撒豆成兵，呼风唤雨都进行了删改。神行太保戴宗的“神符”也改为练就行走神速过人的本领。
②、杀人过多，既有损于英雄人物形象，也不益于读者的场景，如武松血溅鸳鸯楼，一怒之下将张都监家中的仆人，包括唱曲的养娘玉兰都杀死，才“心满意足”，改变时做了大的删改。李逵在闹江州劫法场中抡着大斧，“不问军官百姓，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在改编中仍然表现李逵的勇猛，但删去乱杀无辜的场面。
③、渲染色情淫秽的情节，如西门庆勾引潘金莲的“十面光”一段及潘金莲勾引武松遭武松严词拒绝一段，都做了大量的删节，只做简略交代。潘巧云与和尚裴如海通奸的细节，也做了大量的删节。
④、原作中的语言生动精彩，既有地方风味也保留了时代特色，这是长处，但也有语言过于粗俗，不适于在今日少年儿童中流传，所以不能照搬，有的要删改，有的则不用。所以对语言的改变既保持语言的生动性和口语化，还要注意纯正，简洁，有益于当代青少年。
3、在总体结构方面，原则上要将原著的主要情节内容，主要人物事迹涵盖进去，同时又要在“全”中求精炼，突出重要内容和人物。每集大都有一个或两三个重要故事，一个或两三个主人公出场，集与集之间又有衔接关联。开创了每集之前先有内容简介，介绍上集故事梗概，再叙述本集内容。每集之后，有一后记，介绍下集要点。这样既可分集阅读，也可连续阅读，力求全书具有与章回小说那样吸引读者的特色，达到雅俗共赏的效果。

三、审批

根据这些原则，由当时的编审组（后为文字编辑组）拟定了一份《水浒》连环画文学脚本21集的规划，包括每集书名，主要情节内容，以及对原著在改编是的取舍和篇幅的预计等，在1953年夏秋之间报送领导审批。人美社领导萨空了非常重视这一出版工程，亲自审阅了1953年10月报送的已经编辑好的前五集脚本，审阅后直接批示：“五集先发绘”。

四、书名题字
萨空了同志在审阅的同时，还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为每集连环画册题写书名，现在留下来的50年代和80年代两套《水浒》连环画库每册题字，都是萨空了所写。 萨空了—第一任人民美术出版社社长 五、全部30册
《水浒》连环画21集脚本编写完成之后陆续画好问世，经过在读者中调查和在专家中征询意见，基本上肯定了这套画库的编绘出版。因此又研究要根据120回本《水浒传》，将画库从21集编到30集，包括受招安以后直到被封建王朝镇压。
姜维补主任为此写了专门的报告，尝试以唯物史观的认识论精神，提出这场农民起义到受招安直至失败，是合乎历史发展规律的，这样可以使后人从中吸取经验和教训，这也是这部古典文学的伟大之处。萨空了同志在报告上做了同意的批示，并强调指出这部古典文学的伟大现实意义。于是，在姜维补主任的带领下，又编了9集，共30集。
六、26册的遗憾
遗憾的是，到了1960年代以后，众所周知的原因，画完26集《三败高俅》之后，不敢在继续进行下去，编好的四集脚本也搁置起来。即使这样，由于这套连环画册歌颂了“投降派宋江”，所以遭到多次“清算”，大部分原稿被毁。直到1980年代才又根据原计划的30集脚本组织绘画，这就是80年代出版的《水浒》连环画了。
七、过硬的文学脚本
我写过的另一篇《岳传》的文章中专门对比过港版《岳传》连环画分册与人美版的差别，最重要的差别是脚本编辑。文学编辑对于连环画套书成功与否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姜维补在他的文章中专门提到了《水浒》连环画文学脚本编辑：现在回顾这套画库的文学脚本，达到了预期的水平，为画库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这主要是我们把连环画脚本工作提到重要的地位来对待，事前做了较为充分的思想准备和学术上的研究，同时，在组织脚本作者方面比较严格，这些作者基本上都具有较高的文学和美术素养。
瞿昙，原名朱丹，人美建社最初总编辑，副社长，《连环画报》创始人之一。
子聪，原名武耀强，1953年与姜维补共同组建连环画册编辑室，副主任。
徐淦，又名徐光玉，佘金，连环画册编辑室编审组长。
高梅仪（女），著名的《岳传》，《水浒》连环画文字编辑（有关内容参见笔者所写的《岳传》连环画）。
卢光照，著名国画家，齐白石弟子。
石红，原名陈允豪，抗战前就从事新闻工作。
万枚子，张友鸾，左笑鸿，民国时期新闻出版界知名人士。
郭烽明，解放前大后方新闻工作者。
新平，又名赵建明，《杨家将》连环画文字编辑。
傅扬，人美社图片编辑。
这其中有些人在1957年“反右”中受到不公正待遇，在1957年《水浒》连环画再版时，姓名被删去了。直到2000年后人美重新出版时，编辑们对照原书，全部恢复了作者的署名，这也是对连环画脚本作者的一种落实政策。让后人得知有哪些人为这套《水浒》连环画做出过贡献，多半个世纪后，他们的作品还在人民中，在下一代中广泛流传，继续为中国连环画事业焕发光辉。 八、六位画家

新中国刚成立，图书市场十分缺乏新的连环画，时间不等人，新书不到，旧书难以扫掉。所以，当时人美社创作室连环画创作组把这一创作当做重大任务，绘画力求尽快尽美而风格统一，尽快，是要求画家要打破“慢工出细活”的陈规，争取尽快在较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在社领导主持下，连环画册室与创作室密切协作，选择了徐燕荪，卜孝怀，任率英，墨浪四位画家承担这项任务，同时，物色了社外的陈缘督，吴光宇两位画家，这六位画家都是北京地区人物画高手，而且风格比较接近，热爱连环画创作。

我们把画家召集起来，首先从作品的思想内容，时代背景，人物的个性特点进行研究，特别对主要人物特点一一进行深入分析，在这个基础上，力求绘画深刻细致，争取超过前人，出艺术精品。
方向既定，接着就要先把作品的主要人物造型画准画好，如宋江等36人，既要画出正面特写，又要有侧面及全身的形象，在每位画家的画稿中，经反复观摩，选出理想的画稿，制版印成参考图，供每位画家创作时参考，以求在全套画库中使主要人物形象统一。这种人物造型的统一，是长篇画库的重要标志。
《水浒》连环画的创作吸收古本书的风格，一打开画册就是主要人物绣像，并在人物旁写上姓名。
由于画家们都有严肃认真的创作精神和互相学习，密切协作的作风，所以绘画创作比较顺利，1954年基本完成第一批创作任务，1955年上半年就先后出版前十集。引起社会的热烈欢迎，从1955年初版到1960年再版竟达16次之多，总印数每册达60万册左右。成为美术爱好者学习和临摹的范本，是在新中国建立之初率先问世的连环画套书巨作。
整套《水浒》连环画的六位画家（徐燕荪，卜孝怀，任率英，墨浪，陈缘督，吴光宇）可以说是中国画工笔人物北方画派的具有代表性的画家，也可以称得上连环画的一代宗师。
徐燕荪（1898.8—1961.11），名徐操，字燕孙，也用燕荪（50年代发表的连环画主要用此名），别号霜红楼主。民国著名绘画大师，连环画界知名画家卜孝怀，任率英，王叔晖，刘锡永等都曾师从徐燕荪。他的代表作《三打祝家庄》有两个版本，一是1950，1951年出版的上下册，二是整套《水浒》连环画库中的分册第14集，这个是根据《水浒》连环画套书的总体规划重新创作绘制的，先辈的敬业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卜孝怀（1904。4—1969.7），原名卜宪中。河北安国人，1929年师从徐燕荪。完成《水浒》连环画共12集。
墨浪（1910.6—1963.9），原名王肃达。河北武清县人，毕业于辅仁大学美术专修科，曾任辅仁大学美术系研究员，辅仁中学教员，向徐燕荪学习过中国画人物画。他创作的分册《石碣村》获得1963年全国首届连环画评奖中获得三等奖。晚年带病创作的《满江红》更显出艺术功力之炉火纯青。
陈缘督（1902.3—1967.12），原名陈煦，号梅湖，广东梅县人。他在套书中共完成六册，其中《大名府》206幅，列第二长篇幅。
任率英（1911.7—1989.8），河北束鹿县人。30年代曾拜徐燕荪为师，专攻工笔重彩人物画。
吴光宇（1908.6—1970.11），名吴显曾，字光宇，笔名山阴光宇，浙江绍兴人。1926至1942在中国画学研究会学画，同时向徐燕荪学画。
除了以上这六位画家之外，还有一位董立言，他是一位精于小楷的书法家，也是中国画鉴赏家。《水浒》连环画库全部套书的说明文，画面上的对话及画册的前言，后记均出自他的手笔，他以工整秀丽的小楷写出，并且裱贴好，保证了不用铅排字，一次制版就可以付印，大大缩短了印刷时间。50年代人美社出版的连环画文字几乎都出于他的手笔。悲痛的是，60年代风暴来袭，他悄然离世。

九、致敬与传承

《水浒》连环画自建国初期问世以来，经过70多年时间，读者，历史考验，在当代依然能够引起很大的反响，完全称得上是人美连环画艺术的顶峰。令人悲痛的是在60年代的风暴中遭灭顶之灾，原稿尽毁。但是人民没有忘记它，数十年来不断有读者要求重新出版这部作品。人美社于1993年以32开本出版，上下两图版。但读者希望还原50年代“原汁原味”的50开版本。于是，2000年人美社以50开版本及原封面设计，以《连环画水浒传》总书名，重新出版26集，而且参照当年的两种规格出版了平装和精印盒装两种。
《水浒》连环画的再版发行是对那些参与此书的编者，画家和出版工作者，以及早已辞世的老作者，老画家一种致敬！是对中国连环画优良传统的一次切实的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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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规格出版了平装和精印盒装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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