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人世间”故事——妈妈的“顶针”

薇薇

<p class="ql-block">  说起顶针,80后、90后大部分的人也许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干什么用的?00后就更不用说了。可70年以前出生的人都很熟悉,那么顶针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呢?</p><p class="ql-block"> 这里我要说的顶针就是缝衣服时戴在中指上的一个指环,宽约1厘米左右,上面布满针眼大小的凹坑,顶着针尾使手指更容易发力,用来穿透衣物并且避免伤手,属于民间的缝纫用品,有铁质的,也有铜质的。</p> <p class="ql-block">  每每看到妈妈把她的收纳袋(其实就是一个很旧的布包)拿出来,仔仔细细的把针盒、线团、小布头等整理的顺顺当当后再一一放进去,特别是那个缠了胶布而发黑的“顶针”(缠胶布是为了防止顶针和针之间来回摩擦割断线),要抚摸好半天,再戴在右手中指上,再褪下来,放回收纳袋中,我就知道妈妈又在回忆往事,又心绪难平!</p><p class="ql-block"> 妈妈出生于山西吕梁兴县靠黄河边的一个小山村,幼时家境贫寒,兄妹三人中,大舅从小身体不好,眼睛近视的厉害,外公只供了二舅上学,二舅是教师。妈妈是女孩,当然就没有上学,后来在扫盲班学了一些简单的汉字。18岁嫁给爸爸时,贫寒的爸爸家也只给妈妈缝了一床新被褥,一身新衣服,而爸爸当时只是把旧被褥拆洗了一下,旧衣服清洗了一下就结婚了。爸爸兄妹五人,三个姑姑,一个大伯,妈妈嫁过来时,小姑姑只有六岁,从此,姑姑们的衣服鞋子就都是妈妈缝制。</p> <p class="ql-block">  妈妈一生共养育我们兄弟姊妹九个孩子,当时条件非常艰苦,外婆走的早,坐月子奶奶也只顾得伺候三天,第四天就自己熬米汤(那时候坐月子以喝小米粥为主),满月后就啥活也干。想想那时候少吃缺穿的,不知道爸爸妈妈是怎么把我们九个儿女抚养长大的?</p><p class="ql-block"> 爸爸因为工作常年不在家,妈妈除了下地干农活外,还要给我们缝新补烂,从年头忙到年尾,从白天忙到黑夜,顶针就是妈妈随身装在衣兜里的宝贝。</p> <p class="ql-block">  春暖花开时节,妈妈白天忙着干农活,掏荐子(收割庄稼后留下的根特别是玉米)、滤粪、送粪、翻地……吃过晚饭后就坐在煤油灯下,给我们赶做春天的衣服,其实不是做新的,只是改造:冬天的棉衣,在清明节前后,妈妈就在晚上,要把白天穿的棉衣拆开,掏出絮的棉花,再缝起来就成了夹袄、夹裤,第二天要接着穿。我们兄弟姐妹按顺序轮着改,也不知多少个夜晚,睡眼惺忪的我总是看到妈妈坐在煤油灯下飞针走线的身影!</p> <p class="ql-block">  炎炎夏日,对于妈妈来说是最“清闲”的时候。说起清闲,是因为夏天白天长,妈妈就可以少在晚上干活,不用整晚的熬夜。早上趁太阳未出山时就出工了,除草、浇菜畦、摘豆角……等太阳渐烈时,妈妈背着烧火做饭的柴禾回家了。接着又开始忙着打袼褙(就是把旧的不能穿的衣服、不能用的被褥等衣物拆洗平整后用面做的浆糊粘在一起,晒干后做鞋底、鞋帮子用)、搓麻绳、拆洗被褥、棉衣……说起拆洗被褥,就想起那时特别“向往”夏天,因家乡地势高,水源在离村子很远的山沟里,所以每年夏天全村的女人们把被褥、棉衣等拆好后,相约到五六里地之外的临村河里去洗,孩子们就一起去帮忙,其实,那时尚小,也帮不了多少忙,主要是觉得好玩,而且还能“洗澡”。因为路途遥远,洗了的衣服必须要晾干后才能打包背回,中午就在河滩做饭吃——出发的时候家家带着窝头、锅、米、咸菜等,捡些干柴禾用石头搭个灶熬锅米汤,大家一起边等衣服干边一起“野炊”,孩子们一起嬉戏、打闹,好不开心!</p><p class="ql-block"> 趁夏天晾晒毛毡、皮袄等也是妈妈每年要完成的活。妈妈每年夏天还要晒黄酱,隐约记得要用黄豆、麦麸之类的材质,装到一个瓷瓮里,盖子处用泥封好,放到向阳处晒好长时间,取出后还要在锅里熬,总之程序挺复杂,但妈妈从来没有嫌麻烦,年年如此!</p> <p class="ql-block">  金秋时节,是农人们的收获季节,也是妈妈脸上笑容最灿烂的时候。一年的辛勤劳作,结出丰硕的果实,虽然早出晚归,割谷子、掰玉米、刨土豆、挽黄豆……打谷场上一剁剁、一堆堆的高粱、谷穗,映红了大人小孩儿的笑脸! </p><p class="ql-block"> 秋天也是妈妈最繁忙的时候,除了跟工收割地里的庄稼,还要为全家过冬的菜做准备,晒豆角、晒瓜丝、晾白菜、腌咸菜、做酸菜……趁坐下来的功夫,还要编筛子(用榆树或柳树的嫩条编制)、纳篦子(用高粱穗的杆),晚上还要为一家人缝补衣服。当时一直不明白,那时的衣服怎么那么不经穿?没穿几天就破了,妈妈一次又一次的打补丁,有的衣服是补丁摞补丁,有时候用顶针都穿不透。现在想想,那是因为一件衣服上身后再没有换的,而且都是棉布的,又成天干农活,当然是不经穿啦!</p> <p class="ql-block">  冬日的午后,村里的奶奶、婶婶、大娘们,聚在一起边拉家常,边纳鞋底、捻毛线(那时家家都喂羊,夏天剪的羊毛、凿的羊绒,清洗后就捻线)、缝鞋垫、做袜子,一分一秒都不松懈,特别是家乡有“过新年,穿新鞋”的习俗,我家孩子多,每年到过年的时候,妈妈要让全家人都穿上新鞋子,和爷爷奶奶的加起来就是十三双鞋子。好在姐姐们长大后帮着做,特别是二姐心灵手巧,学会织毛衣、缝衣服,三姐四姐也样样能干,剪裁缝衣都是行家里手,而大姐最善长的是帮妈妈干农活,妈妈的担子才减轻了一些。大姐、二姐高中毕业后都当了教师,家里主要的劳力就是妈妈和三姐、四姐。</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冬天,妈妈还有一项每年必须要干的活——做醋,当时的村里人生活都是自给自足,大部分都是自己做,因为做醋有一个环节是“冻醋”,所以必须在冬天最冷的时候才能完成。记得妈妈要先把土豆、高粱等煮熟和酒麯放到一口大的瓮里发酵,等到最冷的三九四九到来时,要把发酵好的拌上谷糠,满满几大盆放在土炕上,盖上被子,猛烧柴火,让盆里的料充分发酵,三五天后就可以泠醋了。这时,取一个中型的瓷瓮,在靠近底部处敲一个小孔,刚开始用塞子塞住,等装了发酵好的原料,用开水浇满后,取了下面的塞子,棕色的醋液就流到下面的盆里,等到了晚上,妈妈就一一放到脸盆里,端到外面放上一晚,第二天,满盆的冰就冻好了,然后放筛子里,下面放一个盆,让冰慢慢融化,待只剩下白色的冰时,妈妈说这就是水啦,融化下来的就是醋。这样反复冻上几次后,真正的醋就做好啦!因为妈妈说多冻几次才能把水份冻干,才能保存的长久,否则容易坏掉。</p> <p class="ql-block">  冬天妈妈还要磨面、碾米、炒炒面、捣钱钱(将黄豆泡发后压扁),准备全家人的过冬食粮。因磨面拉磨要用队里的驴,妈妈要和生产队长提前预约排队,好不容易约上了,要整整干一天。现在想想,那时吃的都是纯天然绿色食品呀,怪不得在那个年代人们也没有缺钙少钾的,身体都健健康康的。</p><p class="ql-block"> 70年代的农村贫穷落后,每年春播秋收,辛勤劳作一年,但靠天吃饭的山区收获甚微,勉强能糊口过日子,人口多的人家挨饿是常事,有时烧开水了,却没米下锅。</p><p class="ql-block"> 虽然我家人口多,但因四个姐姐大,没有男劳力,挣工分也是别人家的一半,每年分到的粮食也很有限,但妈妈总是把全部的粮算好分类,给我们调剂着吃,即使吞糠咽菜也没有让我们一家老小挨过饿、受过冻,逢时过节,还能有一顿白面吃。再加上有爸爸供应的一些粮食接济,有时候还能吃上一顿白花花的大米饭呢!</p> <p class="ql-block">  妈妈心地善良,宽厚老实,上孝敬老人,下疼爱子女,与妯娌姑伯和睦相处,和乡邻亲朋融洽友爱。现在我们全家有六十六口人,从儿女、媳妇,女婿、孙子、孙女、小孙女到侄儿、侄女、外甥、小外甥,对妈妈敬重又疼爱,常抽空去看望。就连妈妈表哥的儿子。因他妈妈去世的早,妈妈经常给他缝衣服,做鞋袜,后来在青海参加工作,现在只要回老家,首先就要来看望妈妈。妈妈特别爱干净,经常把家里收拾的整洁有序,即使是黄土“地板”,也能做到一尘不染。因为老家的山村地处山顶,吃水要到一公里外的山沟里用驴驮,因为驴是大队统一饲养的,要按户轮流使用。即使这样,我们兄弟姐妹的衣服虽然是补丁不断,但平整干净合身。记得当时下乡的干部派饭时都抢着到我家,妈妈总会把刚出窝的鸡蛋炒上一盘,再做一碗白面片招待。每每这时,我们几个扒在门缝上,闻着炒鸡蛋的香味直流口水,但妈妈是不让我们进屋的。还记得当时要是客人吃剩下一碗白面,妈妈会给爷爷端去,如果还有多余的一点,就倒进一大锅红面汤面里搅开,大家人人都能见到两三片白面,觉得也是很幸福的!</p><p class="ql-block"> 最痛心的是爸爸于1993年永远离开了我们。当时我和小妹刚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小弟还在上高中,一家人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生活顿时失去阳光。从此,妈妈在服侍爸爸八年之久后,生活的重担还是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还有年迈的奶奶要照顾。好在当时四个姐姐、两个哥哥都已成家,能帮妈妈分担一些,帮衬着我和小妹出嫁,小弟上完高中、大学、成家。</p> <p class="ql-block">  现在妈妈年事已高,需要人照顾,无奈有工作需要完成,孩子上学需要接送,只能抽周六日去二哥家陪妈妈说说话。二嫂20岁那年嫁给二哥,当时我还在初中上学,和我们相处如亲姐妹,照顾妈妈无微不至。妈妈血糖高,二嫂专门给妈妈做莜面、豆面、荞面等粗粮吃,一日三餐调剂饮食,身边还有侄子一家、侄女和小侄女逗乐,妈妈的气色红润有光泽,慈祥的笑容溢满整屋。姐姐们有空时也会接妈妈去住些时日,换个环境让妈妈换个心情,只是从去年开始,妈妈的听力有些下降,小弟急忙给配了助听器,现在和妈妈视频也能正常交流。</p> <p class="ql-block">  妈妈现在和我们说的最多的就是“那时候”的故事,常常拿出她珍藏的顶针和我们说,这个顶针功劳可大了,你们的衣服鞋子、咱的被褥可全靠它呢!不像现在啥也能买到,再也不用做了,唉,现在的年轻人也不会用它呀!那惋惜,那不舍……妈妈也常常会拿出她老人家八十岁生日聚会的照片,戴上老花镜,一个个的看一遍,说一遍,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笑容!</p><p class="ql-block"> 2022年4月22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