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滇西来利山</p><p class="ql-block"> ——记我的地质找矿生活</p><p class="ql-block"> 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云南地矿局拉开了滇西锡矿会战的序幕,于是我们地质四大队奉命开赴腾冲。一切都显得那么匆忙,仅凭一张五万分一地质草测图,就闯进了滇西的崇山峻岭。其时山高林密,野兽出没,人迹罕至。前辈们半月之内,三易其营,在一个叫丝光坪的地方首先发现了微弱的矿化异常,在老熊窝进行重砂采样,滴定试验发现,证实了锡元素异常!一阵阵欢呼声唤醒了沉睡的深山,也宣告了一个新的时代开始。大队派出了精兵强将,以李景略工程师为首的二分队进驻来利山,同时开展填图、槽探、坑探和钻探工作。当时锡矿大会战也是云南局的一个大项目,山上驻扎有地质队(四大队),机掘队(负挖掘大坑)和802队(钻探队)等兄弟单位。</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来利山二分队队部</p> <p class="ql-block">丝光坪村</p> <p class="ql-block"> 我是一九八二年初来到来利山的,同行的人指着不远处告诉我那就是二分队!湛蓝的天空下,十几栋木板房、土坯房分布在浑圆的山坡上、山坳里,一簇簇杜鹃傲然挺立,远处隐隐传来柴油机发电的声音。因为有知青的经历,我对这些简陋的营地并不感到陌生。</p><p class="ql-block"> 二分队的最高行政长官是分队长兼主任工程师李景略李工。李工清瘦,中等个子,聪明异常,工作认真仔细,办事公道,大队领导把他放在这样一个重要位置上是有道理的。有一种说法是:吴飞豹刚摘帽解放出来被委以重任担纲四大队总工,当时百废待兴,急需人才,豹老总一来就在全大队技术人员中进行了一次专业摸底考试,其中一题如何进行圆坑编录,除了李工竟无一人答对,李工拔得头筹,因此派他到二分队行政技术一肩挑也就顺理成章。当时癞痢山是四队的重点矿区,号称锡矿远景储量超过个旧锡矿。分队有40~50人,配有一辆卡车一辆吉普,分队有伙食团、洗澡间、厕所、办公室、医务室、会计室、篮球场、住房、活动室、炸药保管房、发电房等,应有尽有,与外界联系除了有车子外,还配备有专用电台和发报员。</p><p class="ql-block"> 癞痢山矿区包括四个矿段:老熊窝矿段、三个洞矿段、淘金处矿段和远离分队的丝光坪矿段,此外,还有野猪林、蛇硐、蚂蝗沟、猪场等矿点。我被分到分队的1/万填图组,组长朱从明,组员我和龙国华,我负责野外文字记录,后来龙国华又调到大坑组,与毛成轩、王运涛、吴剑锋一道负责机掘大坑的地质编录。1/万组负责矿床远景扩大,构造修正,主要奠定矿区的构造骨架,从而正确指导分析矿体成因、与构造的关系、确定找矿方向和储量远景扩大。 </p><p class="ql-block"> 随后,我先后担任1/万、1 /2千填图组组长,组员有刘文瑜(阿四)、刘雪峰(女,属兔)、毕士武(黑大汉)。那时,我们早出晚归。标准配置:工作服、白色太阳帽,钉锤罗盘放大镜,特制饭盒、水壶、砍刀。早上吃完饭,就在饭盒底层装点肥肉,再放饭放菜。清晨,我们迎着晨曦,踏着自己开拓出的小道,有时露水会把全身打湿;进入密林中我们还得挥舞砍刀开路;参天大树隐天蔽日,如若一个人在山上真会迷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我们都是队员间相互照应,三人成行,如果有一人受伤,留下一人照看,另一人就得回去报信,保证安全。中午,我们一般就在山上架柴烧火热饭,或者使用固体燃料。我觉得每次吃饭都很香,一大盒饭吃得精光;有时候相互分享好吃的,特别是春节回家后。我们走遍了癞痢山的大小山沟,在植被覆盖严重的工作区寻找各类地质现象的蛛丝马迹。我们常在山巅小憩的时候,望着远方的山峦,经常探讨人生、命运,幻想着有一个神秘的力量把自己调离这穷山恶水,脱离苦海。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很残酷,在那个计划经济年代,要从我们边疆调出简直比登天还难……。当一天的任务完成后,太阳的余晖已洒满山岗,我们也精疲力竭。有一次我和刘文瑜、毕士武填图走得比较远,天都快黑了,那一截路蚂蝗特别多,只好把衣裤脱了,裸体狂奔,最后跑到丝瓜坪去住,晚上打乒乓球时还从辖孔脚(腋下)逮出一根蚂蝗! </p><p class="ql-block"> 我最引为自豪的工作成绩是完成了一张矿区1 /万地质图,是我们小组在李景略、朱从明的指导下独立完成的。我们的工作成果都反映在一张图和一份文字报告上。那张图有零号图纸那么大,竖向构图,用磅纸一笔一划全手工制作,图名字采用黑体,图签字采用仿宋,矿体用绘图笔、曲线笔勾绘,浅彩色填色,总体看上去图面整洁,线条流畅,重点突出,像一幅美妙的国画!我们刚参加工作,没有经验,没有资格写报告,李景略主工破格让我写了矿床成因部分,我胆战心惊又认真负责,把这一部分写得文字简洁、条理清楚、论证有据;成因分析有实际材料佐证,令人信服;受到李工的表扬。前几年听说李工患肺癌去世,他把青春献给了滇西的找矿事业,深切怀念恩师李景略先生。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1982年摄于来利山。从左至右:李景略、胡志耘、周克定</p> <p class="ql-block">二分队家门口胡志耘与石迅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 我们矿区的矿床成因与个旧不一样,后者是花岗岩接触带矽卡岩型矿床,我们矿区则是热液接触型矿床,矿体主要分布在花岗岩内外接触带的角岩破碎带中,严格受地质构造控制;腾冲、梁河、盈江三县交界处的癞痢山,自四大队在此发现了这个滇西第一个大型锡矿后,进一步证实了马来西亚锡矿成矿带的北延,打开了滇西找矿的新局面。通过地表槽探、机掘大坑、深部的钻探等手段控制了矿体的走向延长及倾向延伸。矿区的矿产储量计算进入大坑控制阶段,属于B级或A级储量计算。记得当时确定矿床面积是由唐兴政同志用求积仪推算,结合样品品位确定是否属于矿脉以及矿脉分布长度,再进行体积计算和储量计算,结果是又一个大型锡矿床!共探明锡金属储量达6万吨,对于这种金属这样的吨位属于大型~特大型矿床。后来的事实证明,锡矿开发成了当地的支柱产业,带动了经济结构调整,促进了经济发展。</p><p class="ql-block"> 癞痢山,由燕山期花岗岩组成,海拔2700米左右,即使是夏天晚上我们也要用缸炭烤火。一九八二年下半年,时任地质局副局长的和志强和局宣传处长彦农一行上山检查工作。彦农说我们这个地名不雅,也名不副实,要与大型锡矿区相匹配,于是他建议把癞痢山改成了来利山,此后就沿用了这个吉祥好听的名字。我记得我们矿区1982年~1985年这几年是人丁最兴旺的时期,光是年轻的地质技术人员都有几十人。二分队不仅在工作上取得骄人的成绩,在文体活动上也较有特点,因地制宜开展了排球、羽毛球、乒乓球、棋牌类等等比赛,尤其是吴军、朱延浙他们从丝光坪上来后,分队显得更加活跃。有一回,大队举办体育运动比赛,我参加了手榴弹投掷和足球赛,手榴弹投了46米,力压众人包括转业退伍军人,勇夺冠军;足球比赛我作为后卫,接一记后传,我腾空跃起,斜身临空一脚大力抽射,40米远射,足球竟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应声入网,全场欢呼!我自己蒙了,完全不敢相信这是我的技术,莫不是豌豆和屁眼—---遇了圆(缘)。这件事,三十多年后王鹰书记来重庆旅游提及此事,说我有贝利的风范,当然这是笑话。但可以骄傲地说,那段时间是我们来利山最辉煌的时期,是一个年轻人的世界,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使这座荒凉的深山焕发了青春,充满了生气。 </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伙食一天三顿由伙食团供应,吃米饭,主要的菜有猪肉、苦菜(青菜),很多同事在伙食团打了菜都要拿回来再加工一下,加一点油炸马干巴、牛干巴,大家围坐在烤火炉前,边喝边吃。当时我们的福利还不错,第一年工资有90多元,第二年就是150元左右了,每年还要发很多的肉罐头、鲜水果,要不是石迅来帮我吃根本吃不完。记得在地质队吃了几样好吃的菜:在丝光坪吃的石蹦(象牛蛙),在腾冲吃的鸡枞,以及在分队吃的红烧麂子,味道鲜美无比,堪称山珍。</p><p class="ql-block"> 分队的医务室和发报室是比较热闹的地方,也是年轻人经常爱去的地方,因为有两个漂亮的姑娘。有些年轻人有事无事都想去医务室,就是想去和胡医生说几句话以得到一些心理的满足,朱延浙、吴军就是比较典型的例子。在文化生活极度平乏的山上,很少能看到一个姑娘,因此能在那里饱餐一顿语言大餐是一件偷着乐的事情。有些小伙子不善言谈,与漂亮姑娘交往对他们来说甚至可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这方面性格外向的人要占点起手。</p><p class="ql-block"> 滇西的来利山一年中有很长一段属于雨季,雨季一般在6、7、8三个月。绵绵细雨,大地笼罩在雨雾中。幸好大量的外业工作都主要抢在雨季来临前完成,雨季主要是进行室内资料整理。进入雨季,连续数月下雨,完全无法出门,除了家具、室内物件要发霉外,人的心也要发霉。山上雨季时闲暇时间多,我在中学过绘画,农村又搞过宣传,无事时也拿起笔画两张素描耍。有一回用绘图板当画板,临摹一张徐悲鸿的裸女背影图。大小与零号图纸一样,比例恰当,造型准确,线条流畅,凸显素描效果,细部刻画显示出较深的绘画功底,赢得一片赞扬,恰巧此时大队长石绍齐带队检查工作,偶然来到本人蜗居室,驻足在画前很久,好像看到人体的背影还不过瘾,还特地转到后面去看看能不能看到正面!这一举动一时传为佳话,这也说明了画面的真实,同时也看到了我们严肃的石绍齐队长性趣盎然、君子好逑的另一面,哈。</p><p class="ql-block"> 每年傣族泼水节队上都要放几天假。泼水节是傣族一年一度的传统节日(阳历四月十三至十五日)。傣语叫做“楞贺尚罕”,即 “傣历新年”。实际上泼水节这一天就是傣历的元旦。在滇西,芒市的泼水节最有名。从来利山到芒市有好几十公里,这一天队上的大车会载着想去过泼水节的年轻职工一早就出发了,下山的道路是简易路坯,一路上尘土飞扬,兴奋的心情早已把满身尘土荡涤干净。坝下的甘蔗已经成熟,一望无涯的蔗林飘来一阵阵甘蔗的清香。</p><p class="ql-block"> 当泼水刚开始时,彬彬有礼的傣家姑娘一边说着祝福的话语,一边用竹叶、树枝蘸着盆里的水向对方洒过去。“水花放,傣家狂”,到了高潮,人们用铜钵、脸盆,甚至水桶盛水,在大街小巷,嬉戏追逐,只感到,迎面的水,背后的水,尽情地泼来,一个个从头到脚全身湿透,人们兴高采烈,到处充满欢声笑语。后来总有人要搞恶作剧来,用气球套装满水,从各个不同的方向袭击路人,那个水泡打到身上很痛。而这个时候的芒市气温还很高,打湿的衣裤很快就干了。晚上开始跳舞“恁摆”,铓锣和象脚鼓发出强烈的节奏声,男女青年排成长队跳起优雅的傣族舞。那时,到芒市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买点走私货,包括:香粉盒、口红、磁带、尼龙蚊帐、女人背心、太阳帽、缅甸咖啡等等,这些东西在内地不容易买到。 </p><p class="ql-block"> 最令我难忘的是我在四大队完成了终身大事。1984年8月2日,我与石迅在云南腾冲的固东结婚。石迅每次来云南,队上都是派北京吉普专车到保山或腾冲接送,实在令人感动,借此机会想对当时的领导们表示衷心感谢,离开四队实属无奈,我人虽调走,但心系四队。大队为我操办了婚礼。婚礼简单而热烈。石迅穿着时尚得体,一贯引领时装新潮流,这次更是亭亭玉立,引来同事们艳羡的目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事们送了很多结婚礼物,包括脸盆、茶瓶、生活用品,李景略队长代表二分队送的一部辞海等等,这些东西我现在都还保留着。在大队的会议室,用桌子镶了一个大桌,铺了桌布,放了我们买来的糖、瓜子、花生、水果等等,书记陈启略作为我们的证婚人,代表组织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贺词,其中引用了郑板桥颂竹的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希望我像竹子一样扎根滇西边疆这片沃土。讲话完毕,我们走上舞台为大家演唱当时少林寺主题歌曲牧羊曲,还跳了一曲交谊舞,赢得掌声一片,当时交谊舞还很时髦,没有多少会跳。</p><p class="ql-block"> 我们曾经十分喜欢唱一首知青歌,这个极富故事情节的情歌深深打动了我们每一颗年轻的心。歌词大意是: </p><p class="ql-block">夕阳悄悄躲进山窝, </p><p class="ql-block">晚风吹来了灿烂的银河, </p><p class="ql-block">夜深啊,只剩下你和我。 </p><p class="ql-block">美酒给人无限的欢乐, </p><p class="ql-block">爱情的美酒迷住了我, </p><p class="ql-block">哥哥呀,你不要离开我。 </p><p class="ql-block">有船就能胜利地渡河, </p><p class="ql-block">有爱情就能愉快地生活, </p><p class="ql-block">妹妹呀,你不要离开我。 </p><p class="ql-block">两支永远配对的花朵, </p><p class="ql-block">爱情的花朵盛开不落, </p><p class="ql-block">心儿啊,唱起了愉快的歌。 </p><p class="ql-block">秋来树叶落满山坡, </p><p class="ql-block">我们的爱情花开又落, </p><p class="ql-block">哥哥(妹妹)呀,你不要离开我。 </p><p class="ql-block">夕阳悄悄躲进山窝, </p><p class="ql-block">晚风吹走了灿烂的银河, </p><p class="ql-block">夜深啊,只留下我一个。</p> <p class="ql-block">老熊窝矿段的钻机</p> <p class="ql-block">2016年5月,几十年后老同事聚于重庆胡志耘家。后排左起:朱延浙、崔子良,他们的女儿,吴军。当时石迅踝关节粉碎性骨折</p> <p class="ql-block"> 哪里有年轻人,哪里就有爱情。后来听说,住李工隔壁的曾培林就找了个梁河县的姑娘,崔子良找了一个锡矿厂的姑娘。正是这些年轻人把欢笑带给了来利山,把青春献给了来利山,为滇西的锡矿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让我们记住他们的名字。当然还有老一辈的地质工作者,他们的工作更加令人敬仰,正是这一代又一代地质人的不断努力才打开了滇西锡矿的新局面,向他们致敬!</p><p class="ql-block"> 还有那些熟悉的名字、鲜活的容颜:罗维仁、谭云明、毛成轩、郭团长(伙食团)、祝华明(水文组长)、丁组长(测量组)、陈崇志、陈会生、于汗莲丽、早连义(傣族)、胡玲平(医护)、丁医生、林侠(电报)、宋平(工人)、屈在美、苏兴民、驾驶员林景坤…………以及大队的张士鲁总工、刘素芳(综合组长),宣传队的陈队长(曾是志愿军)、物探队的张老师(河北人)、吴子林、钱滇凯、张能、沈立周、王锦、王剑飞、刘光全(小萝卜头)、王恩富(牛鬼)、饶平、化验室的刁小平、覃德衡老师等等。</p><p class="ql-block"> 我怀念那火热的年代,怀念滇西的崇山峻岭。今天,我们星散祖国各地,绝大部分都已步入晚年,我想大家对曾经的生活一定非常自豪,我们曾经在滇西找过锡矿!</p><p class="ql-block"> 2022.5于涪陵大木</p> <p class="ql-block">二排左起第四李景略,第七石绍齐;后排左起第四朱丛明。这个大会议室就是我举办婚礼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