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从心里敬重的一位老人，在医院里躺了八九年，要不是在医院，人恐怕早就没了。起初好一点就想回家，可是一离开救护就病危，就又住进去。后来五、六年再没回过家。他老伴是肾衰竭，他住院之前，都是他每天骑着三轮车，拉着老伴上附近一家医院做透析，来来去去好几年。三年前老伴去世时，他住在医院，自身已是命若游丝，过几天明白，过几天糊涂，怕他经不起悲伤，家人和陪护商量好就一直瞒着他。起初他还问老伴身体怎样，问怎么不来，后来也就不问了，好像生命里从来没有过这个人。生命的蜡烛就要熄灭时，有一段却忽闪忽闪亮起来，不管糊涂还是清醒着，总叫出老伴的名字，还老把别人叫成老伴。老人忽然反常，我曾暗想，该不是回光返照吧。果不然，后来他就在深昏迷里走了，去追和他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娇老伴了。</p><p class="ql-block"> 我在西安军校时有位同事，个不高，人很好，和我也好，不幸偏偏落在他头上。多年前军校确定他转业，还在跑工作时，一天晚上在西安高新区马路边拎包独行，一个混蛋以为他带多少钱，从后边搂头一闷砖，要了他的命。他死后，全家人瞒着他在唐山的老母亲，但每到过年过节，老母亲就问儿子怎么没回来，家人编各种理由瞒她。大概瞒了三四年，老人不再问了，大家都感到纳闷，心想她怎么把儿子忘了。再过了几年，老人病重将走，昏迷里清醒过来，大哭起来，说想儿子，说怎么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家人诧异，忙问她怎么知道的，老人说，年年这个回来那个回来，哪有儿子不回家看娘的。这些年不问不说，是不想让心里的一点希望给灭了。老人大概是哭痛快了，思儿的话也说清楚了，再撑了两天走了。</p><p class="ql-block"> 有个打工女刚过四十，得了绝症，归乡后陷入昏迷，医院宣告不治，只好接回家。她昏迷在床，家人和亲友悲悲戚戚，忍痛准备后事。到了第三天，村女忽地坐起，目光明亮，左右一看，一手抓住女儿的手，一手抓住弟弟的手，嗷一声出口长气，向后倒下去，最后咽了气。一屋子人吓一大跳，随后感叹不已，明白了这位可怜的母亲，是鼓了多大的力气，在给女儿和弟弟做最后的交待啊。</p><p class="ql-block"> 另一位濒临死亡的母亲，却是另一种情况，她忽然意识全无，昏死过去，在家人的惊呼中才又缓过神来。就在这一瞬间，她把要走的信息，传给了几千里外的女儿，女儿赶忙打回来电话，问她妈怎么啦，女儿说自己心很慌。她的痴呆了多年的老母亲，也接到了她的信号，一下午都在喊她的名字。老母亲多年都没叫过她的名字了。幂幂之中，不知道她是怎么给母亲和女儿告别的，不几天，她死过去再没有醒来。</p><p class="ql-block"> 西方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是什么表现，没看到过记载，但西方人濒死时心理活动，是有记载的。濒死和回光返照有区别，前者可能复活，也可能活不过来，后者是一去不复返了。万幸死而复生的许多西方人告诉科学家，那一刻他们看到的是在穿越隧道，隧道尽头是耀眼的曙光，那是天堂和上帝的光芒，让人向往。中国人大多不信教，重亲情，回光返照大都和亲情有关。中国人到死放不下的还是家人。</p><p class="ql-block"> 贺西泉</p><p class="ql-block"> 2022年5月18日</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