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东湖</p> <p class="ql-block"> 今年是中国共青团建团100周年。好友、《山西青年报》副总编樊学文先生嘱我写一篇纪念文章。我于是想起了在山西青年社五年的“民工岁月”,草成此文。与各位老团干、文朋诗友共同分享那段难以忘怀的青春岁月。</p><p class="ql-block">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太原团市委工作。是《太原团讯》的一名普通编辑,好诗喜文。有一年,太原评选第一届“十大杰出青年”。数十万团员青年公开投票选举,产生了十位风云人物。其中,一位自学成才的残疾青年王宝琴,引起了我的特别注意。恰好此时,时任太原面粉二厂的团委书记郭志清(现任中国文化报山西办事处主任)来找我,两人聊天喝酒。志清兄是团干中数一数二的才子。酒到尽兴处,我说想写一篇有关王宝琴的报告文学,志清兄说他也有此意。我俩一拍即合,第二天就去采访王宝琴。一礼拜之内,我俩就合作完成了六千多字的报告文学《追逐青春的梦想一一残疾青年王宝琴的人生故事》。文章写好了,我俩都很得意,在哪儿发表呢?《太原团讯》是自留地,影响有限。《太原日报》的长篇报道,一般都是大记者写的,外人很难上榜。我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团省委主办的《山西青年》杂志。那时的《山西青年》杂志,发行几十万份。一纸风行,洛阳纸贵。影响堪比后来之《南方周末》、《北京青年报》。她不仅是一份团刊,更是几代青年人的文化高地。郭志清是老团干,和青年社早有往来。他带我拜见了当时的总编胡成海,副总编李坚毅。我万万没想到,两位神一样的青年导师,热情接待了我们。当场审稿定稿,刊发此文。果然一个月后,新的一期《山西青年》在头条位置,几乎一字未改,全文登载了我俩创作的那篇报告文学。后来,《中国青年报》又转发了其中部分内容。残疾青年王宝琴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感染了一代人。作为作者的我和志清兄,也跟着水涨船高、一鸣惊人,成了当时的“网红文学青年”。我今天隐约还记得:每天早上在市委院打开水,很多新进市委的年轻人,对我指指点点,眼中充满了敬佩和羡慕……那时候,太原市委的风气是相当好的,不像后来那么任人唯亲,任人唯财,是真正的唯才是举。我因为在《山西青年》、《太原日报》等报刊上连续发了几篇颇有份量的文章,倍受瞩目。年仅二十三岁便被提拔为副科,二十五岁就成了正科。市委机关里一大帮子“公主公子”、“富家子弟”对我羡慕得要死。我一个没有背景、出身寒门的青年,能够在市委大院里能够风生水起,少年重用。得益那个风清气正的年代;得益于《山西青年》等影响极大的媒体对我的培养和厚爱;得益于太原团市委领导对我的赏识和器重。</p><p class="ql-block">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几年之后,我又是因为一篇报告文学在《山西青年》杂志刊发。这次,几乎给《山西青年》带来灭顶之灾。有一年,山西在迎泽公园举办“煤海之光”灯展,发生大规模踩踏死亡事故。我作为太原市委、市政府善后工作组的成员,从始至终参与了善后处理工作。由此,我写了一篇长达万字的报告文学《菊葬一一“九二四”特大伤亡事故纪实》。文章送给了时任《山西青年》的总编李坚毅。关于发还是不发?在编辑部引起了很大的争论。不少人认为:这是山西的“家丑”,一旦揭露出来,会引起上面不满。但副总编张晋康仗义直言:这是鞭挞官僚主义的好作品,人民群众有权知道这场大灾大难的来龙去脉。一向温文尔雅的李总编,这时像个铁血汉子拍了板: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发!我听了非常感动。一个月后,这期杂志印出来了。我刚拿到样刊,就听到了雷霆万钧的消息:上面大为震怒,要求停发当期杂志,全部销毀,青年社班子要作检讨……</p><p class="ql-block"> 这一期《山西青年》开了天窗。如此局面,杂志复刊几十年来,只出现过两次。上一次是在八十年代中期,因为刊发有关华国锋的文章。这次,是因为刊发我的文章。杂志被销毁了,《山西青年》遭受重创。我却因为是此文作者,一下子在新闻界、文化界、知识界尽人皆知,扬名三晋。不过,九十年代初是个非常开放、非常向上的时代。谁的书成了禁书、谁的文章被封杀了,不仅不被嘲笑,反而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肯定和推崇。我就这样年少成名了。</p><p class="ql-block"> 九十年代初期,诗人徐建宏兄从忻州公路分局调任《山西青年》杂志社。徐兄在大学时代就是《北国》诗社社长,颇有省城青年文化盟主的风范。他经常召集文友们聚会,绝大多数都是自己买单,朋友们喝得酩酊大醉。我奇怪:平民家庭出身的建宏,如此豪爽大方。哪来的那么多钱?一问才知道:青年社是高工资、高待遇、高福利。徐建宏每个月收入都在三四百元。而我在太原市委只有区区七八十元,仅够勉强糊口,根本不敢请客交友乱花钱。看到我如此窘境,徐兄说:你到青年社来工作吧,省得在市委受穷。李总那儿我负责推荐!我于是动了心。而且,我还有个小算盘:团市委事儿并不多,我已是研究室主任,大小算个中层干部,不用看人脸色,机动时间多的是。可以两头兼顾、挣两份工资。</p><p class="ql-block"> 天遂人愿,我的小算盘终于实现了。由徐建宏兄鼎力推荐。李坚毅总编过去经常发我的稿子,特别是“毁刊”的那篇文章,他记忆犹新。不仅没有责怪我,反而另眼相看、格外器重。于是,我就借调到了《山西青年》杂志社工作。因我是太原市委出来的,而且二十多岁就是正科级干部。李坚毅总编是个特别爱才、特别厚道的领导,特意任命我为正科级的外联部主任。我在《山西青年》就这样当起了“新闻民工”。别人是因为编制、身份、户口等问题,一直在青年社打工。而我是因为家庭穷困,不舍得丢掉太原市委那份微薄的薪水。一直“脚踏两只船”,两头兼顾。身在曹营心在汉,实际以青年社为主。智慧大度的李坚毅总编,其实早就知道我的实际情况,早就看穿了一切。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露声色,怕我难堪,暗暗支持了我的“小算盘”。就这样,我在青年社前前后后工作了五年。</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代的《山西青年》杂志,正从理想主义时代向市场经济过渡。作为记者、编辑,一方面要写文章,另一方面要搞创收。我从学校到机关,对市场经济几乎一无所知。幸亏遇到了一个好老师,这个人就是诗人徐建宏。徐兄山大毕业,很多同学成为三晋精英人物。出了校门,他又在忻州基层工作数年,广交各路江湖豪杰,人脉很广。再加上徐兄少年成名,在文化人和文化界影响极大。所以,他经常带着我给青年企业家、社会成功人士、政府领导写报告文学、写人物传记、写大事报道。同时,也从各企业、各单位拉广告、拉赞助。在编辑记者里,徐兄是提成最多的。他也是一个豪侠仗义、挥金如土、大宴亲朋的领袖人物。一旦收到稿费和奖金,立刻呼朋唤友,呼酒买醉。几乎吃遍了青年路一条街。我记忆最深的一次:徐兄给一家啤酒厂写了一篇报告文学,厂家一下子赞助了十几车啤酒。我们痛痛快快喝了一个夏天。</p><p class="ql-block"> 我从徐兄身上学到了市场经济的命门:要想取之,必先予之。任何一个大企业家、大老板、成功人士。你要想让他给你投资,首先,你要想方设法帮人难处,助人困处,解人忧处。这样,人家才愿意拿出自己的资源,支持你、帮助你、服务你,最后达到共赢或多赢。我从一个不懂经济的机关门外汉,到市场经济中学会游泳。从身无分文,学会以文立业,感恩徐建宏兄。感恩《山西青年》在市场大潮中的培养。</p><p class="ql-block"> 数年之后的一个夜晚,厚德宽容、喜欢闲聊的李坚毅总编与我喝酒谈心。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喜欢写诗,可我认为你超不过徐建宏。诗酒趁年华。他少年成名,你怎么追也追不上他。况且,写诗要安于清贫,很多诗人的命运,非常坎坷。写报告文学,你俩不差上下。如果,你今后要在文学上有大作为,可以选择在另外一个方向发展,将来说不定功成名就。</p><p class="ql-block"> 李坚毅老师阅人无数,睿智大度,是文化界有名的伯乐。我反问他:什么方向能成功呢?</p><p class="ql-block"> 李老师慢条斯理地回答:写小说,特别是写长篇小说。你们这一代人里面,下笔千言,纵横万里的人,没有几个,而你是其中的一个。几万字的报告文学,你一两天就写好了。别人至少要憋一个星期。另外一个,你阅历丰富,在大机关工作过,写过大报告,精通政治。这些年,又在青年社上下跑动,四处采访,社会生活极为丰富。很多写小说的有才华,没生活。只会写些男男女女,床上床下,庸俗故事,不值得看。你呢,大开大合,起起落落,左右逢源,上下其手,酷爱思考,善于学习。大多数人没有你这样的经历和见识。我个人认为:写好长篇小说,一要有天赋,我不怀疑你这方面的能力;二要有生活积累和沉淀,你这方面还不够,需要进一步充实;三要下大功下苦功,才能出人头地。你要有坐十年冷板凳的思想准备。在这一点上,你要向张平老师学习……总之,文人写诗,个人爱好可以,以此谋生,比登天都难。写小说是可以暴富的。一部好小说,版税就挣不少钱。报纸小说连载、电台小说连播都要付天价的稿费。如果,小说改编成电影电视剧,收入更是高的不得了……你有这个潜力。不要急,慢慢来,重新规划一下自己。再积累几年生活,坚持写大作品,你会成为大家的。我看好你!</p><p class="ql-block"> 就是那一夜,李坚毅老师语重心长的谈话。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方向。之后,我不再写诗、写豆腐块文章、写报告文学了。开始钻研起怎么写小说、怎么写好小说、怎么写大部头小说。</p><p class="ql-block"> 我辞掉了青年社的工作,后来有机会到了北京。不出数年,我先后创作出版了数部长篇小说《人妖》、《阳光下的权谋》、《北朝英主》、《财雄天下》、《山西煤老板》等等三百多万字的作品。特别是长篇小说《山西煤老板》,一举成为2009年中国十大畅销书之一。东西南北,到处都是盗版本。前些年,时任中共山西省委书记的骆惠宁第一次见到我,十分惊讶:你就是王进啊!我看过你写的《山西煤老板》!我在机场买的,看了一路,非常精彩。好友郭志清兄跟我说:当年女儿在澳大利亚读书,我去看孩子。没想到一下飞机,就在悉尼机场的书店里,看到了你写的《山西煤老板》,惊讶至极。当即买了一本,一下子就拉近了悉尼与太原的距离……当时,海内外几百家电台连播,几百家晚报连载。尤其是北京发行量第一大报《北京晚报》连载后,震动中央及全国。</p><p class="ql-block"> 依我一个文化人的角度来看:北京,除了是首都之外,也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文化都会。藏龙卧虎,高手云集,文人相惜,互相制约。很多高端场合,政府对文化人向来礼遇有加。中直机关的一些山西老乡和大笔杆子,甚至不少省部级领导、大企业家通过不同渠道认识了我。得知我是畅销书《山西煤老板》的作者,大都心存敬意、赏识有加,非常器重,格外信任,有求必应。</p><p class="ql-block"> 我后来游历天涯,四海为家。但我深刻地体会到:像北京这样的文化都会,广州、深圳、成都、苏州、福州、海口、厦门等莫不如是。尊贤敬才,文脉传承,生机盎然,活力无限,前途无量。而北方绝大多数城市、包括山西一些城市,官气独大,小人得志,任人唯亲,前倨后恭,目空一切。文脉衰败,人才外流,未来渺茫。余虽仰天长叹,彼若如不改,天必伐之。故,两江沿岸而兴;大河两岸而衰……</p><p class="ql-block"> 写小说,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也让我深刻地认识到了中国的社会与未来。</p><p class="ql-block"> 回想二十多年前,我本来是抱着投机心理,去青年社混日子的。没想到,在这里,我遇到了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两位人物。一位是徐建宏兄。豪侠仗义,文采斐然,永不言败。是他教会了我在市场经济中游泳,在困境中生存。特别是李坚毅老师,厚德宽容,睿智大度,文化伯乐。李老师可以说是我生命中的贵人之一。教会了我规划青春,厚德待人,学以致用,以文立身,创作大作品回报大时代。</p><p class="ql-block"> 青春无悔,岁月流金。感恩贵人,感恩山西青少年报刊社。</p><p class="ql-block"> 壬寅初夏 东湖居士写于大唐诗社</p>